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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师,大骗子(137)

嘴上这样说,他眼中却带着若有似无的霾。

宋玄云淡风轻:“他们要你上朝,你去就是了。”

姬云羲将那汤药吃尽,又接过宋玄手中的蜜饯:“他们拿我当牲畜使唤,连哥哥也不疼我了?”

宋玄不经意勾了勾嘴角:“我让你去,你就去,非但要去,还要规规矩矩的。”

姬云羲见宋玄那笑,竟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

这几日宋玄早出晚归、风尘仆仆、也不晓得做了什么,只一日赛一日的沉稳起来。

他们走江湖的时候,每逢宋玄做局,也是这样一幅模样,越是瞒天过海的大事,他便越是稳如泰山,让人对他的本事丝毫不怀疑。

他抬眸瞧着宋玄:“哥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向来只卖假药,”宋玄将那药碗一搁,扯过他的耳朵,如此这般细细地嘱咐了一遍,神色认真。“只不过此事有些委屈你了,不然……”

“没什么委屈的。”姬云羲笑着说。“我听哥哥的。”

次日上朝,众臣依例奏事。姬云羲面色苍白地坐在上头,白相一党见他果然顺从,面上都隐隐露出的喜色。

早朝过半,便见白衡出来请罪,神色诚恳道:“前些日子,老臣一时情急,才祭出了金鞭,伤了龙体,以下犯上,实属不敬,还请圣上降罪。”

宋玄心里不待见他,如今瞧着他唱做俱佳的模样,反倒皱起了眉。

果然,姬云羲还未开口,后头便有数名大臣为其张目,连连表示白衡忠心可嘉,果勇更是过人,非但不应治罪,还应奖赏才是。

宋玄咳嗽了一声,微微上前一步。垂下头来,低声道:“臣以为……”

众人都瞧着他。

“白大人贤良方正、刚正不阿,实乃骨鲠之臣。”宋玄不愧是行走多年的骗子,这话说得面不改色、情真意切。“圣上罚不得。”

上头姬云羲的目光冰冷,唇畔却隐约染上了一抹笑意:“罚?”

“朕为何要罚。”

这下朝堂上下便都寂静了。

姬云羲声音微凉,言辞更是恭谨恳切:“朕应当感谢白卿这金鞭,打醒了朕才是。”

他的声音身姿都有些虚弱,包裹在厚重的朝服里,更是显现几分顺从柔弱来。

白衡微微垂下头,袖手而立:“圣上谬赞,老臣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姬云羲低低咳嗽了一声,声音愈发地恳切。“朕不但要谢你,还要请白卿做朕的太傅,只有白卿这样的品行,才配得上天子之师。”

“白卿意下如何?”

大尧的太傅只不过是个虚名,多半由内阁大臣兼任,通常都是先帝的恩师,天子近臣、大权在握。

姬云羲在长明所并没有念几年书,对朝中大臣也无甚师生情谊,更不会主动提出,便没有朝臣敢厚颜兼任。

这名头落在旁人身上,不过是个面上生光的资本,落在白衡的身上,却是实打实地将他推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他手中又握有实权,别说宋玄,只怕陆其裳也再不能与其比肩。

这下连哪怕非白相一党,也愣住了,不想姬云羲竟然转变的这样快,倒真像是话本子上那些明君了。

白衡自己思绪转了不知多少回,心中早已动了心思,面上却为难:“这……老臣才疏学浅。”

姬云羲几步走下高台来,站在白衡的面前,竟有几分祈求:“请白卿助朕一臂之力。”

他立着的位置,正是他被鞭挞的位置。

隔着帝王冠冕上的旒帘,没人能看到姬云羲眼中的恶意,只有宋玄能略微感受到些许的冰冷。

那是一种毒蛇蛰伏、伺机而动的眼神。

宋玄在这一刻忍不住在想,他或许还是希望姬云羲做个不那么贤明的君主。

起码他能做姬云羲,做个活生生的人。

姬云羲此刻折腰的模样太过刺眼,明明被束缚了自由,倒进模具里,强行要铸造成另一个样子,却仍要笑着赞同对方,称对方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这样子像圣人,像明君,却独独不像人了。

若是没有他,此刻姬云羲会成了什么样子呢?

会被铸成一个高高在上的雕塑,再没有姬云羲这个人?

还是会变得愈发执拗呢?

宋玄一时之间走了神,回转过来时,白衡已经接下了姬云羲的任命。

白衡本就抵不过这天大的诱惑,做足了姿态,如今便高呼道:“圣上有命,老臣万死不辞——”

群臣也跟着山呼圣上英明,似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可了这一事实。

毕竟姬云羲终于做了一个令他们满意的决定。

下朝时白衡对着宋玄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圣上这样快得走上正途,国师功不可没。”

宋玄点了点头,藏住了眼底的讥讽:“众望所归,某不敢居功。”

白衡眼角的皱纹都带着春风得意,他在经过宋玄时低声说:“国师果然懂事明理。”

宋玄轻声说。

“大人说笑了。”

第56章 君子

“国师呢?”

陆其裳冷着一张脸,站在摘星阁的门口,面前横着一柄刀鞘。

而用刀鞘挡在他面前的人,正是祝阳,此刻正一副没心没肺地笑:“陆大人,宋先生不在。”

陆其裳扫了祝阳一眼,他这个古里古怪、常年当值的御前侍卫,还是很少有人不认识的。

“国师不在?那祝阳侍卫为何在这?”

“宋先生让我在这儿等您。”祝阳将刀收拢回怀中。“他说您今天一定会来,让我帮个忙,在这儿等着您。”

陆其裳闻言面色更冷,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倒是好算计!”

先头宋玄想拉拢他一同对付白衡,让他给拒了。他毕竟不如世家根基深厚,与白衡虽然对立,却不想贸然点燃战火。

却不知他跟圣上打了什么算盘,竟冒险将太傅的位置给了白衡,让白衡一家独大。这一来,非但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还逼得他不得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好一个宋玄,怕不是已经疯了!

“你跟他说,他上次跟我说的事,我答应了。”陆其裳脸色难看极了。“只盼望他能拿出点有用的谋划来,否则任谁也奈何不得他们了!”

“我晓得了,”祝阳见他的脸色难看,也不急,只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来,递给陆其裳。

陆其裳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是陆大人上次借的话本子,这是下半册。”祝阳慢悠悠地说。“宋先生说了,若是您答应了,便把这下半册借给您。”

“若是我不答应呢?”

祝阳一脸看热闹似的笑:“那就让您哪凉快哪呆着去,这书早就绝版了,您自己找去吧。”

陆其裳气得脸色发青,捏紧了那书册,半晌才道:“你再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您说。”

“你告诉他,他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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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宋玄故布疑阵,戏弄陆其裳,是他此刻有比陆其裳更需要见的人。

稳坐了三年的京兆尹,人尽皆知的谦谦君子,白相的得意门生。

温朝辞。

“让我背叛老师,是决不可能的事。”温朝辞的表情温和,俊秀外表下藏着隐隐的冷淡和不快。“国师不必再说了,此事我只当没有听过。”

得到这样的回答,宋玄并不意外,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只一下一下地摇着扇:“温大人果然是君子。”

温朝辞眉目清朗,言辞疏远:“当不得国师的称赞,只不过不愿意恩将仇报罢了。”

“恩将仇报……”宋玄淡淡地说。“这词总结的好,想来温姑娘再清楚不过了。”

温朝辞神色一利,倏忽站起:“你对朝颜做了什么!”

宋玄失笑,用扇子给他扇了两下:“坐下坐下,我什么都没对温姑娘做过,不仅如此,我还欠了她的人情,是万万不会对她失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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