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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师,大骗子(111)

只不过宋玄却是认认真真看过的。

陆其裳闻言轻蔑一笑:“好啊,宋先生有这么大的本事,不妨与我说说,陆某人之策为何不可行?”

“大人之策,利国利民,有兴天下之怀,忧百姓之心,可唯一低估的,却是胥吏之贪,与官员无二。”

陆其裳听了这话,面上轻蔑稍减,眉心微皱:“继续说。”

宋玄在桌边为陆其裳倒了一杯酒,略略一伸手:“大人请坐——”

宋玄并没有治国安邦的本事,也没有满腹经纶的才华,但他却是真真实实在市井中打混出来的,在这大尧四方、一步一步游历过来的。

他是亲眼见过这大尧民生百态的人。

他是最清楚的,在贪婪的加持下,一群普通的胥吏与魔鬼无异,在他们的手中,所有的善法都只能是一纸空文,甚至会被扭曲为虎作伥的帮凶。

他不可能指点陆其裳的变法,却能将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

一纸法令铭文,一方胥吏却能换着千百种方法来施行,是恩是威全看他们的眼色,而各地百姓,大都是在这样的眼色下苟且偷生的。

陆其裳原本面带不屑,只是越听,神态却愈发认真起来。

“敝人不通文墨,却晓得大人的确是个好官。我只怕以大尧如今的形势,大人的一番好心未必能够做了好事,若是朝堂之上再有阻力,只怕大人就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了——”

宋玄将一肚子的话倒完,便干脆利落地住了口。

只见陆其裳眉头深锁,低低叹息一声。

“官如大鱼吏小鱼,完粮之民且沮洳,官如虎,吏如猫,具体而微舐人膏。”

“税法一事,的确还需斟酌,吏治不清,也不过是害百姓更苦。”

宋玄答:“大人明鉴。”

陆其裳沉默了片刻,目光灼灼:“多谢宋先生指点,先前陆某人失礼了。”

“指点不敢当,”宋玄却是眉目清朗,毫无芥蒂。“宋某不过是有缘得见陆相,为百姓伸冤几句罢了。”

真要说起来,宋玄并不厌恶陆其裳,甚至有着淡淡的好感。

他的确是个胸怀万民的好官,且有与之相匹配的野心和能力。且身居高位,仍不忘这天下百姓的苦楚,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宋玄敬佩了。

“但一码归一码,”陆其裳的表情又冷了下来。“国师一事,我是断然不会……”

“我并无此意。”宋玄笑了起来。“大人无须多心。”

陆其裳绝不会为他出头,宋玄早就知道。

如此一说,陆其裳反倒皱起眉来了:“那你……”

“大人肯与敝人详谈,便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敢再烦扰大人呢?”宋玄笑了起来。“不知我有这个荣幸,送大人下楼?”

陆其裳虽然疑惑,却也没有立刻翻脸无情,由宋玄一路伴着回了马车。

等他上了车,盯着宋玄:“你……”

宋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低一笑:“隔墙有耳,大人什么都不必说。”

陆其裳皱了皱眉,放下了车帘。

马车里传来他的声音:“告辞。”

“大人慢走。”

宋玄又抖开了他的折扇,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没走上两步,方秋棠就跳了过来,夺过他的扇子,与他勾肩搭背的扇风。

还要问他:“你跟那陆其裳说了什么?竟快两个时辰了?”

宋玄随口道:“没说什么,你帮我去问问,盯梢的人怎么样了?”

“刚刚问过了,有一路回去报信儿了,我估摸着是白相的人。”方秋棠低声说。“怎么办?”

“要的就是他们报信儿。”宋玄半个身子都搭在了方秋棠的身上。“走吧,小棠子,扶我回去。”

方秋棠啐了他一口:“那还有一路的人呢?”

“不用管,八成是阿羲的人。”

这话刚落,方秋棠跳离了他足有一尺多远,仿佛他身上带了什么病菌似的:“你早说啊,我小命还想要呢。”

宋玄狠瞪了他一眼,他才跳回来:“现在去哪啊?刚刚没吃好吧?盛京这两天新开了家衡阳菜馆子,去不去?”

宋玄摇了摇头:“不用,我得饿着肚子等晚上。”

“等晚上做什么?”

“等人请我白吃白喝。”

宋玄笃定地说。

第25章 白衡

宋玄这个算命的江湖骗子,倒还真有些料事如神的本事,到了傍晚,果真有人送来请帖,说是白相近来得了一个太岁,今夜设宴,想请宋玄前去鉴评一番。

宋玄欣然应允,到了傍晚,与方秋棠一同登门拜访。

白衡乃是世家出身,并非寻常权贵可比,从府邸到家仆,处处都是不着痕迹的贵气风雅。

方秋棠比宋玄更有眼光,一路来频频倒抽冷气,宋玄忍不住瞧他一眼,笑着问:“你这是嘴巴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方秋棠瞪他:“没见识的,你晓得这园子有多贵重吗?”

宋玄不以为意:“这我哪知道?”

方秋棠摇摇一指:“就那朵牡丹花儿,都比你要值钱。”

宋玄瞧了瞧,那牡丹的确是光彩照人,摇了摇头:“它长得比我好看,是该比我值钱。”

方秋棠被他这话一噎,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今晚我就该捧着这盆花回去,把你留这儿?”

“那感情好。”话音未落,后头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两人转头看去,正是白衡笑着迎了上来。“方老板,咱们可说好了,宋先生留给我,这宅子里的牡丹,你都只管搬走。”

两人转过头去便要行礼,白衡却稳稳地扶住了宋玄地手臂,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今日宋先生是上宾,不必客气。”

说着,便引这二人入席。

这宴席正正好设在这牡丹园中,满园的牡丹错落有致,倒是分不出哪株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来了。

“魏紫姚黄首案红……”打一落了坐,方秋棠就在宋玄的耳边低低念着,仿佛是在打算盘似的。“宋玄,这都是银子啊。”

宋玄笑着问他:“方老板如今也是腰缠万贯,还在乎这点银子?”

“腰缠万贯算什么,我这是富,白衡这叫贵。”方秋棠念叨着。

“那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宋玄指着自己。

“叫什么?”

“叫穷。”宋玄给方秋棠倒了一盏茶。“咱们是空手套白狼来的,方老板,你可别让几盆花给吓软了脚。”

方秋棠瞪了他一眼,这才缓过神来:“胡说八道,我方秋棠什么没见过,还能让这点子东西给镇住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人已经到齐,方秋棠只略扫一眼,便晓得这些人俱是白衡一党,且将宋玄奉在上座,宋玄再三推让,仍是被白衡笑吟吟地推了上去。

“今日不过是得了件奇物,请了友人与先生来品鉴品鉴,不必在意那些虚衔。”白衡坐下后,便命人将那太岁捧了出来。

太岁也就是肉灵芝,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是有延年轻身地功效,这几年丹药方士大行其道,有不少人说将此物炼进了丹药,更是可以炼做仙药。

那肉灵芝一捧出,众人便啧啧称奇,有不少引经据典地称赞起来。

白衡笑吟吟地问宋玄:“先生以为如何?”

方秋棠左右瞧瞧,这席上的方士只有宋玄一人。此时便感觉到了一丝怪异,宋玄从来只有卜卦灵验的传闻,而赤丹衣才以炼丹著称。

这白老头放着赤丹衣不请,反倒要宋玄来品鉴,这是个什么道理?

宋玄却安之若素,滴水不漏地答道:“这的确是个罕有的物事,恭喜大人了。”

白衡问:“传闻这太岁炼丹能治百病,果真如此吗?”

宋玄笑着说:“术业有专攻,炼丹一事,在下不敢胡说,大人不如去请教赤丹衣天师?”

白衡轻捋胡须,笑得云淡风轻:“若我就是要请教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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