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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微微起(68)+番外

沿街一字排开,有种种摊贩在忙着喊营生。

言晏被车站这略略浑浊的空气钻进鼻息,有些晕车的后遗症,手里的手机在响,她接通的时候,心上如京鼓在密跳,父亲说来车站接她,她刚才忙着下车出来,却忘了打电话给他了。

“嗯,……,我已经出来了,就在……”言晏想告诉对方她站得位置,握着手机微微一回首,一个中等身材,清瘦略白,细格条纹短袖衬衫、黑色长裤的中年男人朝她趋近。

斯文有涵养地在她眼前顿步,气息有些不稳,又惊又喜,两只手好似不知怎么摆,“你是言晏?”

*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这是言晏名字的出处。

父亲说,当初给言晏取这个名字,只是想着男女通用,朗朗上口。

诗句出自《诗经卫风氓》。

回头想想,这诗本身就哀怨得很,也难怪他与言晏母亲最终劳燕分飞。

诗末道: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莫再回想背盟誓,既已终结便罢休。

父亲是个语文老师,父女俩一回到车上,言洛笙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竟无边无际地扯老远去了。

收回絮絮叨叨的思绪,车里再复平静,“你妈这些年还好吧?”

这话在车站他已经问过一遍了。

副驾上的言晏不无尴尬的神色,再次答他的话,“很好。”

“外婆身体也还硬朗?……礼宾应该成家了吧?”

说着,言洛笙还偏头过来瞧闺女一眼,言晏一一告诉他。

他喃喃,都好就好。

言晏沉默地尽力眨眨眼,这样逼回情怯的泪光。

“你妈妈给我发了张你近来的照片,其实,即便没有,我刚才在车站也能一眼认出你来,言晏和小时候的模样没多大的差入。”

终究,那难以遏制的泪还是不受控地落了下来,两行清泪直到下颌处,利落坚决。

言洛笙开着车,看到言晏的泪,没有制止也不敢轻易安抚,只悄声递纸巾给闺女。

过了一个路口,才悄然对言晏说,“言晏,谢谢你愿意来爸爸这里,谢谢。”

他还要说什么负疚的话,言晏没让他开口,“我们都过得挺好的,这样就很好。”

他始终是父亲,言晏从见他的第一秒起,心上就隐隐地疼,她不愿意这个给她生命的这个男人太多的卑微与她,哪怕说他们确实欠了她了许多,言晏能和母亲解开心结,同样也不愿意让父亲为难。

这种情绪,她不亲眼会一会父亲,她不知自己真实的感受,与心上翻腾的热血比起来,那些旧日里的所谓辜负太不值得一提了。

所以她的话是由衷的,看到你们都过得好好的,哪怕是分离的,她也没什么恨了。

*

言洛笙告诉言晏,他两年前从县北的一家高中调到县城一中任教,一家人就把原先的老房子卖了,换了眼下的三居室。

“你孙阿姨也在学校食堂帮忙,言宥也刚上高中……”父亲口中的言宥是言晏同父异母的弟弟。

“家里还有个外婆,这些年也一直跟着我们住,老太太这些年脑子不中用了,要是寻住你问东问西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

言晏思量许久,“其实,我这样过来……我的意思是,你太太……会不会……”

“不会,”言洛笙瞧言晏很生分的口气,连忙安抚她,“她不是那种人,再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很理解我想见你的心情。”

言晏频频点头。

再就父女俩一致的沉默。

言家家住的小区从外面看并不是新起的楼,言洛笙说买的二手房,简单地弄了一下,言宥也大了。

他替言晏拿行李、礼物,很亲就的态度,朝言晏说实话,孩子一大花钱的去处也多,他们也就没买多好的楼盘,胜在出行上班还算方便。

等电梯上楼的时候,厢门一开,蹿出了好几条泰迪犬,言晏着实吓了一跳,惊叫一声,狗的主人是个上了年岁的大爷,瞧言晏躲老远的样子,着实鄙夷,说着当地话,和言晏他们市里的方言稍稍有点出入,大体还是听懂了,说丫头你这样到底是我狗吓着你,还是你吓着我狗啦!

“怕狗?”言洛笙也有点意外。

言晏老实地让狗先走,“有点。”她小时候被狗扑过,至今对猫狗都不上心。

父女俩一起上电梯的时候,言晏告诉父亲,“为此我妈还和那邻居吵得至今都不说话,她非得叫人家把狗送走,说这是没咬着我闺女脸,要是咬伤了,怎么办,一辈子就毁了……”

言洛笙笑应着言晏,“嗯,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言晏瞧父亲眉眼里,回忆母亲时,还是有些流光溢彩。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一户人家的大门洞开着,出来一妇人很是热情地来接言洛笙手上的东西,很礼数客套地说一句,来了啊,再就热情招呼言晏进来。

言晏在父亲正式介绍前,与对方打招呼,“孙阿姨,你好。”车上,父亲提过对方的姓氏。

“哎,你好。”对方最简朴的妇人穿着,脂粉未施,年岁来算,她应该比谢冰慧年轻,可是明显比母亲多些岁月的痕迹。

孙阿姨一边喊着儿子过来拿东西,一边招呼言晏换鞋子。

期间,言晏也正式与那同父异母的弟弟照面,言宥很腼腆,被母亲催促着喊人,他也很难应从。

言晏也垂首,稍稍有些局促,替他解围,“不必喊了,我们名字相称就好。”

言宥再瞟一眼言晏,后者朝他大方地笑着,他直接红一张脸。

言晏被奉为座上宾,稍稍受宠若惊,暗自打量起眼前的房子,最简单的装修,陈设也看得出用了有年岁了,但胜在干净,很明显,持家的人收拾得当。

一颗琴叶榕倚在墙角边,翠色正浓。

言宥的外婆应该和言晏外婆差不多年纪,可是明显精神不济,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言晏是谁?

言晏再想开口应老太太的话时,言宥端一杯绿茶来,递给她,再跟自己的外婆大声喊,“我爸的女儿,都跟你说多少遍了。”

老太太还是糊涂着,哪来的女儿啊?

再问,没人睬她了,言晏也不觉得尴尬,只微微心酸,从父亲之前的介绍再到她眼前所看,其实父亲一家过得并不算宽裕,正正中年危机,上有老下有小。

言晏试想,母亲那样骄奢的性子,怎么会和父亲这样的男人甘愿把日子过成这样井井有条且紧紧凑凑呢?

可是这样的屋子里,满是最寻常百姓的味道,入口不算顶级的茶香,厨房里有最家常菜的浓油赤酱,孙阿姨好像临时缺了点料酒,连忙喊着言宥下楼买一瓶,父亲应着厨房里女主人的话,“我去吧,我正好下去买包烟。”

“买什么烟,你那咳嗽才好几天,宥宥,你去!”

言洛笙在妻子那边吃了瘪,也不说话,目光转回言晏脸上,却是客套地叫她喝茶。

言晏去阳台给母亲去了通电话,告诉她,平安到达。

那头没再多说什么,匆匆挂了。

是,这样的局面,确实没必要多问一句什么。

言宥买东西回来的时候,言晏从包里拿了一个盒子给他,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她说头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买什么,烟酒那些东西也是她妈妈帮着准备的,这手机就当她送给言宥的见面礼。

言洛笙不肯收,说这手机得小一万呢,那头厨房的孙阿姨也听到了动静出来,怪言晏太破费了,言晏把手机塞到言宥手里,“没事,我自己的钱,只是一份礼物,不谈多少。”

言宥看着父亲,父亲却一脸凝色,言晏装作不知,只拍拍言宥的肩膀,“多大的人啦,男子汉收礼物,还得看父母的眼色?”

“言晏,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

“我知道,可是我也只是想给我未见面的弟弟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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