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如旧(213)+番外

“许久不见,阿兄别来无恙。”卫秀笑道。

焦邕得见故人,万分感怀,他看了卫秀许久,方道:“阿濛。”见卫秀颔首,他叹了口气,又是高兴,又是伤感,“你还在,仲师还能留下血脉,我真是高兴。”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玉佩,奉还给卫秀。

卫秀接过,低头看了看,方小心收入怀中,说道:“此次,多谢阿兄相助。”

焦邕便笑:“相比当年仲师教导之恩,这又算得上什么?”他坐直了身,正色道,“你有什么打算,尽管说来,我虽调离金吾卫,但这些年,军中也积了不少助力。我们总要萧家血债血偿!”

他已年过而立,但一腔热血,与少年时别无二致。卫秀看着便有些恍惚,竟觉得自己接下去的话,难以启齿。

焦邕见卫秀沉默,忙关切道:“你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卫秀看着他,缓缓道:“我已不思复仇了。”

焦邕愣住了,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看了卫秀许久,卫秀任他打量,不曾开口。他目光直白,从关切化作了鄙夷,卫秀满心难堪,仍是沉默以对。

终于,焦邕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走到门边,他停下步子,回身来看着卫秀,他讥讽的眼神如刀子一般一片一片割下卫秀的尊严。

卫秀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也只有任他如此看轻。

焦邕等了一会儿,未见卫秀改口。他连连冷笑,说出的话句句刺心:“仲氏风骨清正,从未有过足下这等贪慕富贵,恋栈权位之人。有你存世,不知仲师九泉之下,可能闭得上眼?”

卫秀眉心动了一下,垂眸看着身前那一方地,低声道:“你走吧。”

焦邕终是死了心,走前,他既恨且厌地瞥了她一眼:“你还不如,当年就死了的好!”

卫秀在茶室中枯坐良久,严焕与阿蓉担忧地看着她,却不敢出声。

天将暮,卫秀转头看向窗外。窗外往来行人都匆匆往家中赶去。一日辛劳,家中有父母或妻儿等着他们。知道这一点,再是辛劳,都是甘愿的,世人都是如此。

“在你们心中,是否也是这样看我。”卫秀问道。

认为她所为有辱仲氏门风,认为她不如在当年就随父母去了。

阿蓉忙道:“自然不是。”

卫秀望向严焕,他没有说话,遇上她的目光,他避了开去,不敢与她直视。阿蓉的亲人在仲府灭门时罹难,严焕的父亲为护大将军,尽忠而亡。他们一力辅佐卫秀,固然因奉她为主,可他们也是将希望寄在她身上的。

卫秀笑了笑,极尽哀凉。

“也罢。”她轻声道。

卫秀回宫时,也是迟暮。太阳从西边坠下,带起漫天晚霞,如火如荼。凉风起,秋意渐浓,洛阳城在晚霞下却是如此萧瑟。

濮阳在含光殿等她。

殿中已置膳食,她一入殿,濮阳就往她身上披了件外衣,道:“天凉了。”

卫秀对她一笑:“你也保重。”

二人相顾无言,分明有满腹话语要说,可都没有一句开得了口。

用过晚膳,二人前往书房。

卫秀本想等到汉王滕王的事了了,再说她的事,可她已经不堪重负了。日复一日的自责让她已不能再若无其事下去。

第107章

立秋已过,凉意渐起。

晚膳过后, 天还未黑透。卫秀坐在轮椅上,转头望着窗外。窗外已不是一片葱茏。盎然绿意中不知几时淡了颜色, 冒出几撮枯黄。可想不久, 这满园绿意都会褪去,变作光秃秃的凋败破落的残景。

就要秋收了。今岁风调雨顺, 应当能缓过去年前年遭的灾。卫秀漫无目的地想道。从何时起, 这些她从不关心的事也会特意去留意了。

濮阳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坐着,卫秀看着窗外, 整个人都如游离天外,而她看着卫秀, 等着她回过头来。满腹心事,一到了卫秀面前,就像忽然变得无关紧要。她等着卫秀回头看她,等多久都愿意。

宫人缓步入内, 无声无息地添了灯火, 又无声无息地退下。

卫秀始终没有回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 黄昏已成了黑夜,黄绿夹杂的初秋之景已是黑黢黢的一片,让人分不清何年何季。

同处一室,相距不过咫尺,可中间却像竖了厚厚的一道隔膜,濮阳过不去,卫秀也过不来。

她们总要有一个了断的。

过了许久,卫秀缓缓开了口:“我本名仲濛,仲公是我父,我入京是意图复仇,跟随你是因你能为我所用。”

言语出口,卫秀觉得整颗心都空了,疼,但也轻松了。她望向濮阳,濮阳无丝毫意外,更谈不上震惊,就连眼底那抹痛意都掩饰得如此恰当,未泄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