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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蝉]非天(30)

作者: 渺缈孤舟客 阅读记录

李员外任他父亲训话,只是哀嚎痛哭。

他们哭了半夜,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胖子失魂落魄地坐在临时搭建的灵堂前,他的妻子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他的父亲还在嘀咕:“罪过呀……罪过呀……”

忽然,阴风袭来,满厅堂的人,皆东倒西歪沉沉睡去。只留下一个李员外,惊诧中直起身:“秀秀,是你回来了?!”

“回魂要等头七夜,你现在急什么?”

有人踏着阴风而来,一袭白衣随风荡起。

“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儿!”

站在杨员外的眼前,是一名面容森冷的女童。

“你是什么人?!”

“我?呵呵……”杨蝉冷笑道,“十九年前,你跪在我的泥像前求取万贯家财时,可不会管我是什么人。”

李员外细缝一条的小眼睛转了转眼珠,并未想得起他当年是拜了谁。

杨蝉替他继续道:“也是,你每年上香,这也敬那也敬,求的神佛太多,怎会知我是谁……不过你家之事,这十九年来,我一清二楚。你总共生有六子,一子死胎,两子初生便早夭,留下三个宝贝疙瘩,最后还是留不住。你可知是为何么?”

李员外心思一明,出口道:“你……难道是你在我家作妖?!”

“妖?呵呵……妖也不屑于害你。十九年前你跪在我庙中,求的是财,却是不义之财!如今,你家大业大,这愿,准么?”

“这……”李员外垂首,“准……可是……”

“可是什么?有得必有失。难道你心术不正,还要一世顺遂、两相兼顾么?想想你这些年,卖了多少假药材,害死多少条人命,你才死六个子女,已是便宜了!”

那胖子当即跪下,眼泪顺势而出:“大仙!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只要我家小女回天,其余的我一概不求了!这钱财,你都拿去,统统都拿走吧!”

“晚了,”她背着手道,“死者无解,你当年既许下那般愿望,又岂是十九年后一句‘罢了’就真能罢了了!一物换一物,当年,你用子孙数代福祉换了钱财——那么李员外,你今生,是注定绝后呢!”

“不过,”她又转而道,“本该你此生晚景凄凉无人送终,念在你有所悔悟,我今日,就送你一子吧。”

凌空显出一朵莲花,花蕊正中,托着一名婴儿,送入那李员外的怀中。

“这孩子与你有缘,好好待他,便是好好待你,”那女童道,“至于你这家财,我不用!你要送还于我,不如用其施舍乡邻。前日华山有灾,总有人用得上……”

她转身,迈出李府大门。

“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如若你仍不悔改,他日报偿势必再会落在你身,到时候你父亲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我也管不了了!”

身形消散,阴风顿敛。

李员外惊醒,只见家人皆看向他:“你魔怔了?为何刚才自言自语?”

言语间,婴儿啼哭声瞬起。李家人循声打开一扇宅门,庭院外的台阶上,居然放置着一个婴儿。

“是个男孩……”那李家的爷爷将孩子抱起,“这是哪儿来的孩子?”

李员外从他父亲手中接过孩子,惊讶道:“这……这与我方才的梦一模一样!这孩子……是……”

一家人朝外张望,但门外无人,只盛满一夜的寂寥。

……

杨蝉回到华山脚,龙延正凭着一己所长医治那些尚存活的受伤灾民。

她将他从一个老者身边拽到僻静处。

“诸事已毕,那些灾民我已各自安置,”杨蝉道,“龙延,我放你自由,你走吧!”

铁索应声而落。

“你……什么意思?”龙延一时不解。

“我擅动地脉引起华山灾祸必定已传入天庭,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派人来了,”她道,“我说了,我惹起的,我背。你说得对,我是不知这背负有多重,但不伤及无辜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她想了想,又道:“迦南……他不肯走,我想,也就你这父亲能劝动他。实在不行,哪怕是将他打晕也要拖下山……呃……”

蓦地,她又捂住脑袋。一阵剧痛后,她朝龙延笑道:“你看,我的报应,可算来了!你……高兴吗?”

第二十九章 尘嚣

寂静的山道,一路向上,往日的林木皆东倒西歪、山石崩乱,唯有那一条蜿蜒的溪流,水脉不断,兀自流淌。

龙延跨入狐洞中——一地琉璃碎瓦,狐宫不再。

迦南坐在庭院里,身边围着他那一群狐狸等他分肉干,抬头见到龙延来了,怯怯地叫了一声:“爹?”

龙延在他身边坐下:“你师尊……叫我来。”

迦南重低下头:“爹,我不下山,柳儿他们也不下山。师尊说天兵快来捉她了,迦南不愿离开师尊,要与她同甘共苦!”

“我想,你也是会这么说,”龙延摸摸儿子的头,“迦南,你今年十八岁了。常人到了这个年纪,该懂事的都已懂事了,可你……”

迦南不吭气,继续喂着他的那群狐狸。

“你恨我么?毕竟是我负了你母亲……”龙延叹一声道,“你从小就不愿多与我说话,倒与你师尊更亲近些。她除了武功术法,什么都教你,可是她教的,未必就是对的。”

“恩……师尊说错了,她说,人活着就是一切,”迦南接口道,“可是这里我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华山外什么样,我从来没见过,也不想见。我只想留在这里陪伴师尊,除此之外,都不是‘一切’。”

“你这话,与她说过么?”

“说过,”迦南眼神一黯,“师尊说,我是蠢货……但是我不怪她,在她眼里,谁都是蠢货。”

“她……”

“爹,我不恨你,一点也不呢,即便师尊说你负了娘,可是……娘该是怎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师尊会变作娘的样貌,安慰我……那一天,她一袭红衣站在我眼前,我才知道,原来我娘是长成那样的……”

话毕,那些肉干分完了。迦南拍拍手掌,一双黑亮亮的眸子转向龙延:“我不怪你负了我娘,我只怪你将我一封五十年,连娘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可是……你毕竟是我爹,师尊说,这天底下谁都能怪你,就我……我不能怪你。她这话,也是错的么?”

一番言语,几丝酸楚。龙延望着儿子的眼神,一时不知该何作答,只是心下百味掺杂,不是滋味。

“你师尊今日不上山来了,”他避开迦南的目光道,“她说,你爱听故事,她有时会讲些她小时候的事与你听。那么,爹今日,也与你讲一个,可好?”

他拾起地上一块似水晶般清澈的琉璃:“从前有一个人……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做的勾当,无非是收人钱财、□□。他的手段并不高明,武功也并非上流,但是不知怎的,他在江湖上渐渐有了名气,要从他手中买下一条命,就很贵。直到有一天,他才幡然醒悟,一条人命,就是再贵的财物,也买不起。”

“这个人,退隐了。住在乡下,给人编草鞋过活。但他知道,那些过去的业障并没有走远,总有一天它们会回来,替他算清楚笔笔旧账。他等啊等,结果,自己的业障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

青山远傍,烟雨飘渺。

一个白衣的女童执着伞渐渐走近。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她的伞上,泛起一层水雾。

就在那晶莹的雨珠子滑下伞骨之时,她站在他身前,冷冰冰地说:“你是个好人,不该是这个待遇。”

他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淡然一笑道:“才见第一眼,你哪里觉得我是好人。”

……

龙延继续道:“一世尘嚣,没想到,这次萍水相逢却正成了宿命。那名刺客避世而居,怎样的死状都想过,就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个人,还愿意将他安葬……还替他,杀了仇家一家二十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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