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璇估摸着时间在廊下等她,见她走路不对,忙过去搀她,低声道:“要入殿?”
君琂站定了身子,道:“可有偏殿,我去歇会?”
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听见,君琂正准备扶她去偏殿时,殿门打开,卫长宁从殿内走出来,见她搭着林璇的手腕,奇怪道:“先生怎么了,摔了?”
瞒不住了。
卫长宁一身薄衣,也不觉得冷,接替林璇,主动过去搀她,摸到君琂冰冷的手腕,也不说话,扶着她进去,想来不是摔着,是冻着了。
现在不好去温泉,卫长宁让林璇打些热水过来,一面扶着她坐下,盘问她:“先生去了哪里,怎地被风将身子都吹冷了。”
君琂随口胡诌道:“见了幕僚,在外说了几件要紧事。”
卫长宁抬头看她:“什么要紧事?”
君琂险些忘了,如今不能拿朝堂上的事再搪塞她,接触朝政的人怎会不晓得朝政上的‘要紧事’,她趁着卫长宁转身的时候,拧眉谎称道:“君家的事。”
一听这句话,卫长宁也不疑惑,只恼恨君家人不懂事,都这个时候还来叨扰先生,便道:“先生可要我帮忙?这些事,你不好出面,我是可以的。”
君圩的事,卫长宁至今都没有问过,陛下罢官,也当是种处罚,但是近日君家又来缠着先生的话,她自然不会再容他们继续纠缠。
听她的话,君琂忙道:“打发走了,你不要生气。”她见到桌案上绣了几针的白鹤,示意卫长宁给她拿过来看看,卫长宁立即被她带跑了,将绣样给她看,嘀咕道:“绣不出来,我打算从头部开始绣的,先作画,想着怎么给丝线配色,就是下针的时候,不听我使唤。”
想得很完美,绣出来,毁了卫长宁心中最好的想法,绣不出生动活泼的姿态。
君琂看完她的画作,再看绣样,唇角抿紧,不好笑话她,便道:“你放一旁,待会我绣给你看。”
婢女将热水送进来,卫长宁触手去试了试,道:“太烫了,拿温水来。”
君琂倒是不想那么麻烦,入殿后,暖气缭绕,身子渐渐捂热了也就不会太冷。她唤着卫长宁近前来说话,紧紧握着热茶,微苦的茶水沿着喉咙滑入腹部,喉间虽说是淡淡的涩味,口中却散着一缕清香。
她睫毛轻颤,卫长宁的绣样摆在她的膝上,绣得毫无章法,丑了些,她故意道:“年里无事可做,不如你将它绣完。”
卫长宁嫌弃:“算了,太丑。”说罢,生怕先生要她接着绣,忙拿走丢到一旁,摸摸她的手,又看着她的裙摆,道:“你可还冷,腿麻吗?冬日里被风吹多了,腿脚冻着了,走路都会疼。”
“还好。”君琂看着她的画,想着如何配色,若绣必要两三日,她本就绣得慢,加上卫长宁在旁缠着,在回去前能绣出香囊便是幸事。
卫长宁晓得她是借口,拿着手炉给她,一人忙得不停,极是殷勤。她想将香囊的事推给先生,肯定要先讨好她。
君琂不晓得她的想法,便问她:“你想如何配色,单一只白鹤?有些单调。”
主动施以援手,令卫长宁欣喜不已,她乐道:“就白鹤,不需要其他的。”她就喜欢白鹤,白鹤展翅高飞,洁雅非凡,就像先生这般高洁,自由翱翔。
单一只白鹤,绣起来也快,君琂想好如何配色,卫长宁坐在她一旁,摸摸她的膝盖,关切道:“先生腿疼吗?我给你揉揉?”
说完小手往下伸过去,君琂晓得她好意,只是她自己不习惯,床笫之间的事罢了,白日里让她随意按揉,这人多半要产生坏心思,可她还是心生暖意。
微微侧身,避开卫长宁,君琂道:“我无事,身子暖和了,你做孔明灯,外面雪停了,晚间或许可以放的。”
她脸色微红,害羞的样子很明显,卫长宁不好勉强她,自己去一旁做事。
卫长宁几度回头,注意她的神色,并无不适才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座寝殿内气氛温和,皇后处却是冷到结冰。
在君琂走后,殿门就已合上,皇后方才怒火攻心,没有感受到冷意,等冷静下来,遍体生寒,看向蒋茹的眼色冷如冰,言道:“我让人送你回府。”
“姑母……”蒋茹惊慌地抬头,神色一滞。
皇后不愿与她多话,命碧澜将证词收好,连同蒋茹一同送去蒋府,先前守夜的宫人也是惶恐不已,皇后厌恶道:“碧澜你自去处置吧,留不得。”
主子与奴婢的待遇不同,蒋茹毫发无损,办事的婢女却留不得。
蒋茹没有绝处逢生的快感,回府后大伯父蒋怀断断不会留下她,整个蒋家与姑母将那个五殿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宠着忍着,只因她是皇嗣。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不怕死道:“姑母被太傅那般逼迫,又将您同卫怀慎做比较;殿下对她言听计从,一旦殿下成功了,蒋家这个外戚还会有前途?太傅心计深沉,早晚会压过您的。”
这些是实话,今日的君琂确实有些咄咄逼人,皇后脸色沉静,不与她说话,唤碧澜将她带走。二房与蒋怀这个大房不同,蒋怀做事坦率,二房单看蒋茹便知不省心,不用君琂逼迫,皇后也心知蒋茹留不得。
外面大雪封山,人是送不回去的,碧澜先将人看管在偏殿内,待晴日后再吩咐人送回长安城。
但君琂先皇后一步,将行宫内发生的事修书一封给蒋怀,蒋茹之风不可涨,威慑蒋家莫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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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灯较之以往都要精致些,卫长宁画了副画,灯火照映栩栩如生。
晚间山风很大,孔明灯在空中摇摇晃晃,卫长宁仰首去看,生怕它被风吹灭了,待灯被吹得看不见了,她才转回寝殿。
方才碧澜来说皇后不舒服,早早地歇下了,她想着去看看。走到殿外时,碧澜迎过来,见她独自一人,忙推着她入殿,见到她手中的手炉也安心,笑道:“您有事吩咐宫人就好,何苦自己冒着寒风走一趟。”
入殿后,卫长宁自己扶着轮椅站起来走了几步,惊得碧澜说不出话,她自己轻笑道:“殿下睡着了?”
碧澜随机会意,立时笑容满面,道:“殿下还有晚间的药未曾饮,您可进去看看的。”
卫长宁点点头,笑容更明媚,婉声道:“那劳烦替我传一声,我怕去了会唐突殿下。”
皇后现在最不想见的该是五殿下,碧澜知她心结,便小声道:“殿下心思不佳,您不如软语哄哄?”
哄哄?卫长宁吃惊,她只哄过太傅,使的是胡搅蛮缠。皇后这里怕是不见效,她为难道:“我试试,您将殿下的药端来。”
碧澜应了一声,疾步往里走去,没过多久就走出去,请卫长宁进去。
卫长宁笑笑,抬脚走进去,步履沉稳,进去时就瞧见屏风后的隐隐人影,她饶过去,轻声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蒋茹没有伺候您吗?”
提及蒋茹,皇后胸口一口气没有喘过来,伏在榻旁撕心裂肺地咳嗽,惊得卫长宁快走一步,走过去替她顺气,忙道:“我说错话了吗?”
女人怎么都是这么斤斤计较,一句话就能翻脸?
先生这样,皇后也这样?
皇后咳嗽几声,卫长宁就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回身去桌上倒了杯热水喂给她喝下,再将她扶躺下,左右看了一眼,确实没有蒋茹的人,她记得两人形影不离,这番出乎她的意料。
她左右观望,皇后知道她的心思,直接言道:“你为何指望她在我跟前端茶送水,你都不曾过来,不该苛求旁人。”
“什么?”卫长宁傻了眼,好像道理是不错的,承欢膝下,榻前孝顺,她憨厚笑了笑,面色净白,水嫩似要盈盈出水,皇后也伸手掐她一下,怪道:“说错了?”
“没错、没错。”卫长宁反应迅速,这些年在先生身旁将认错的速度练得特别快,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