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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然(12)

作者: 皛孨 阅读记录

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面前这个无恶不赦的怪物我认识,更不用说我……曾拥有过他。

眼看枉就要得逞,羽承忍无可忍,夺过下士的长剑,大义凛然地赴死去了。他要去没人会拦,在众多人眼中,他只是个争权夺利、讨好上级的无名小卒罢了,死在前面的数不胜数,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区别。

在旁人的喧哗中,我似乎看见枉凶恶的眼神,好似阴鸷的旋律混合在凛冽的风中,吹来阵阵血腥味。这些都只是与我无关的外物而已,我只想静静地作壁上观,却拦不住枉真的朝这边看过来,我分明地看见,他的口型在说“徒儿”,欣喜,激动,狡诈……随便选个词都能形容他此时的表情。我身边敢怒不敢言的、揎拳捋袖的一下子都恨不得躲到千里之外。

本来我打算不予置评,却在这个节骨点上,羽承从枉的侧面突袭。我大概猜到会发生什么,不小心前行一步,抬起的手试图阻止,毕竟除了羽承我没别的熟人。看得出来,枉一直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因此他并未干脆利落地解决羽承,而是将力度放轻,用以好好折磨。

一道道血痕从羽承的衣服上溢出。枉已经将他限制在攻击范围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连哭出声的机会都不留。旁人怕陷入这场麻烦,个个袖手旁观,甚至还想凭羽承一个人耗住枉。更何况这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反正暂时羽承死不了,刀又不是在旁人身上刮,至于枉为什么这样做,他们猜测,可能是他累了。而那几个老头子,还在求鬼神。

稻草足够多就可以压死人。随时间推移,羽承浑身是血,伤势触目惊心。枉停下手,羽承站在原地,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地面已满是星星点点的殷红血滴,我记得羽承小时候跟我说过,屠宰场就是这样的。

那两个人远远地,都在看着我。枉挺直腰杆,不以为意地擦拭刀刃;羽承卑躬屈膝,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来,议论声嘈杂,对于我,他们褒贬不一。我蹙眉,竟开始有些触动:我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为什么我总是无动于衷,和旁人格格不入呢?我该怎么做,又为什么这样做?我必须要想起一些事,那些能让我有所触动的事,笑也好哭也罢,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人,是个有感情的人!

过去的场景如一盏走马灯,有这么一幕:在山顶的木板小屋,师父的指尖流淌一曲高山流水,我吹着凉风诵读优美的诗篇……也有这样的一幕:在血腥的长街上,两侧的房屋淹没在火海中,浓烟下一个小姑娘对倒塌的家哭喊不停……

当初我为什么离开师父?为了道义。道义是谁教给我的?是师父。我这才明白,曾经的一切是多么嘲讽,而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止步不前?我发过誓,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和师父就是敌人,对于敌人,还有什么理由优柔寡断?

长剑倚靠我身边的柱子,或许是别人不小心落下的。今天应该有个了断,了断的前提是,我要出师。

杀人这一课,师父素来都是言传身教。在如此良好的教育下,我不出所料地手都没抖。剑在手中,可以真实感觉到它的分量——是我早该有的担当。

走到师父跟前,我将剑举起,对着他的心口。羽承颤颤巍巍,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寂静在空中凝结,想必旁人惊得说不出话。站得离玩弄鬼神戏法的老头远,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小了,仿佛缥缈的一缕烟,可有可无。

师父望着我,明明就在跟前,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然后他笑了,我记得他爱笑,尤其是杀人的时候,那些是不是真的,我不得而知,然而这次我可以肯定是发自肺腑的、由内而外浑然天成的高兴。

“徒儿,谢谢你,”他是如此的从容淡定地走向刀口,“恭贺出师……”

这把剑磨得正好,在师父的一再配合下,我只需稍稍用力,剑便成功穿过他的胸膛。他嘴角颤了一下,可笑容依旧,很难让人看穿他的心事:他一定经历了什么折磨,不然不会自投罗网地迈向死亡的深渊。很顺利,没有任何波折。

在弑师后的一刻,我似乎有些后悔,这毕竟是伴我多少日夜的师父呀!这一趟下来,一切都化为乌有,纵使我将剑从他的胸膛□□,他还是难免一死,即便现在他尚存一丝气息,结局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而在此之前,他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躲开,可是为什么?!他没说为什么。

他倒下了,并不狼狈。当时我手握剑柄,觉得剑端一沉,索性松开。血从剑刺入的地方流淌,他闭上了眼。我曾认为他战无不胜,却还是同那些他杀害过的人一样,倒在血泊中。取胜于他的人是谁?是我,我出师了,没辜负他对我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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