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浮生镜(22)+番外

作者: 傀骨 阅读记录

陈明开始笑起来,进而转变为哈哈大笑,他站起来,逼向李宇,道:“证据?我若无证据怎敢治他罪状?小捕快,你未免太天真。”

李宇瞪着眼睛看他,不吱声,陈明转身对吴楠道:“吴楠啊吴楠,你确实聪明,办事倒滴水不漏的,无论是捆人用的绳索,杀人后沾血的衣衫,全让你提前处理,本官并没找到。”

“但是!你还有一样证据,因你疏忽大意,却一直带在身上!”

他指李宇,令道:“你,去把他佩剑取来。”

李宇惊疑,他望望陈明,又看看吴楠,最后仍走到吴楠跟前,与他对视一眼,见他点头,才伸手取下那带鞘的剑,拿到陈明面前,伸手递与他,陈明接过来,将剑从鞘里拔出,正这时,一缕寒光从那剑鞘里溅出来,亮得逼人眼睛,陈明叹道:“果然好剑。吴楠,这剑你从未离身?”

吴楠只得点头应。

陈明眯起眼,抬手用那剑舞了个剑花,吓得那县丞退了两步,才对吴楠问道:“你近日未曾开过杀戒吧?”

吴楠忙摇头否认。

“那么……”陈明露出一个笑来,他看看吴楠,吴楠被他眼神一望,顿时又僵硬了身子,陈明将剑平放在桌上,拿过剑鞘,将桌上那还剩的一杯茶拿起来,在众人面前,把茶里的液体倒进剑鞘内,他倒得小心,未曾溅洒一丝半点,众人屏息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悄无声息中,只有“咕噜咕噜”的水声不断。

陈明抬头看向众人,伸手亮出那剑鞘来,把那鞘晃了一晃,忽地伸手将它倒过,一团黑影从剑鞘里摔了出来,摔得粉碎,溅在地上,顺着地上的纹路向吴楠游过来,仿佛一条蜿蜒的蛇,张开了嘴,露出尖锐的獠牙。

这是猩红的血,浓稠得发黏,是绝不能被认错成祁红茶水的颜色。

吴楠睁大眼,他看着脚下的血迹,退后了几步,他抬头环视众人一圈,脚下踉跄,他伸手看向自己掌间的纹路,那些红晕刺眼得厉害,“不可能。”他的声音颤抖着,忽地抬起头来:“这不可能啊!大人,我当真冤枉!这!怎么可能!”

陈明盯着他,冷冷笑着,那双眼睛睁着,右眼上,那眼白上黝黑的一点,直直地扎人,“来人,还不把凶犯吴楠拿下,送入监牢待审!”

左右捕快呆愣在原地,李宇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迹,抬头看看吴楠,握紧了拳,后退了一步。

陈明看着这场景,冷笑出声:吴楠,明法度,肃纲纪,你可是忘了你说的话?“”

“我……”吴楠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低声道:“李宇,你们,且将我拿下吧。”他伸出了手,李宇抬头看他一眼,随即低下头,上前握住他一边肩膀,又叫了另两个捕快,将吴楠簇起,同他一同去了。

陈明看看那一些人消失的地方,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呵欠:“余下的人,也都退下吧,本官须休憩片刻,若无事,便别来烦扰本官。这案子,当真是费力劳神。”

他嘟囔着,右手撑在几上,闭上双眼。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转而,陆续从门退了出去,最后走的那位,带上了门。

第17章 牢狱

陈明火速上书,要求速斩吴楠,以免横生枝折,奏疏传到京城,二品大员横死乡野,此事引得皇帝大怒,即刻准了奏折,着人来旨,许在三日后在当地刑场斩首吴楠,以儆效尤。甚而考虑到平城穷困,连刽子手也是稀缺人才,程各种序人员也全随旨遣了来。

平城的百姓看着往常那样摆在路中的公告栏,上面张贴的公告已被撕了一次又一次,这次那些差役又贴一张上去,便索性守在了旁边,尽百姓来看,这消息不久便传遍了全城,人人都知道公告上的文字“案犯吴楠,杀朝廷要员,罪恶滔天,于九月初三处斩”。

“吴捕头不会做这样的事。”人们这样说时,眼里常含着泪。

幸而陈明住得安静,捕快差役守口如瓶,未被人们找见。

我到那安静房子找陈明,经门口两个差役通告后才准行,我到那屋子门口,敲了敲门,听门里传来一声应允,我才推门进去,看见陈明仍坐在榻上,旁边斜摆着那张小几,手里把玩着那两只茶杯,他抬头看我一眼,又将目光扯回去,随口问:“何事啊?”

我回身把门关上,转过身来,走近他两步,看着他,低声说:“大人。捕头的鞘里不曾有血的,是么?”

陈明玩茶杯的手顿了顿,眼角掠起一丝缕目光瞟过我,把两个茶杯倒扣在几上,一边问:“哦?如何这么说?”

我说道:“大人,你明知来人不止一个,却只备了两只茶杯,恐怕不是叫我们喝茶。你明知我们不会接受,却刻意叫我们喝茶,这样,我们便不会怀疑,那两只茶杯,一只里头当真是茶,但另一只里面,却是提前倒好的血,是猪血,你当着我们的面,把猪血倒进鞘里,造出了茶水从鞘里涤出血水的假象。”

陈明终于抬起头来,他将侧坐的身子坐正了,瞧着我,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慢慢眯起了眼睛,忽而,他弯起唇笑开来,道:“浮生,你倒当真聪明。你这样问,倒不怕我治你的罪的?”

我看着他,说:“不怕。”

“呵……有意思。”他笑笑,将身子侧靠在几上:“不错,那杯里着实是血,不过,你是怎么发见的?”

我低头,闭上了眼,随后又睁开,慢慢说道:“这布局共有三个破绽,第一,你虽用暗色的茶杯掩盖猪血的血色,用浓茶的茶香和熏香的烟气掩盖猪血的气味,可是血毕竟是血,我闻到的,你那茶香里,混着血腥味。第二,剑鞘中染血,用茶水涤净,倒出的血水不可能那样浓稠,若只是用茶混猪血,再倒出来,反倒更有说服力的。第三,若用剑杀人,剑身平滑,剑上鲜少会沾血,别说带进剑鞘里,更重要的是,吴捕头是个爱剑之人,那把剑他从未离身,还时常拂拭,若剑身染血,他不可能不将其擦干入鞘,这样说来,剑鞘里不可能有血,更枉论用茶水涤出血浆来。”

陈明瞧着我,摸了摸下巴,忽的发出笑来:“好好好,浮生,你真是个妙人,这事情是我疏忽,若非条件不足,本应当伪造一个更天衣无缝的证据才是。叫你这个小捕快给识穿,当真是丢人。”

我低头道:“这并不难,大人。”再抬头看向他,问:“我只想问,大人何须这样做的?”

“为什么?”他看着我,忽的站了起来,抬起头,眉宇间染上了些许傲气的颜色来,他用那样的神气俯视我,声音似乎含着笑意,但语气仍然是庄重的:“为了维护法度,那么伪造证据也是可行的。”

我的眼睛与他的对视,我看见那一黑一白两只眼睛仿佛阴阳流转,那些奇怪的,似乎永恒不变的东西在里面转动,缓缓的,他的眼神这样被冻结了,显出了生硬,冷漠,没有神采,我曾经看过这样的一双眼睛,那是很多年前,浮在我眼前的虚空中,直直地看着我,我在那样的眼睛下,几乎快要瑟缩,有个声音说:“你该……”

“我不该。”我答道,那时候。

陈明错开了我的眼睛,说:“只要凶手是真的,如何判处都是无妨,我算不上是冤枉他,不是么?”

我低下了头,不答话。

他笑道:“浮生,我看你是个好苗子,你若不信,我便特准你去狱中探视吴楠,从他口里知道,这事情到底如何,着这令牌拿去。”

“带些酒给他吧,那东西对他来说倒不错。”他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木质的令牌,我上前接过,拜谢过,转过身,将手搭在了门上,忽听他叫住我,我便转头看去。

“小捕快。”他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也收去了,他说,“告诉他,不知道的事情,不一定没有发生。”这样说着的时候,他的神情里仿佛都是讽刺的意味,眼里的光过于锐利,使人惊疑他看穿了太多。说罢他坐了下来,用几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我遥遥看见,那茶,是泛着淡淡橘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