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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日记(7)

作者: 捩医 阅读记录

“我爸说这在那里买房看风景可以缓解在工厂里的压抑。

“后来河旁建了工厂。

“那时候小,也不明白为什么河旁会有好多人腰粗的铁管,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河里会有味道。”徐祁仰高了头,看着白石灰的天花板。

我把他抱紧,安抚的拍拍他。

“长大自然就懂了——工厂里的冶金废水都要被处理掉,所以为了节省耗费时间才制造铁管运输,流放到河底。

“后来的那几年因为天气问题洪水暴涨,河堤泛滥,下流受了很大影响。所以就有上头把河堤给封了。

“整条河都成了死河。

“那天我站在阳台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前面‘一’字形的一排黑色,只有一些被染了颜色的大鱼偶尔露两只鱼眼,还证明它们活着。

“我想救它们,但根本没用。它们一捞上来就全身发青,过不了多久就会死。

“一些暂时能养在家里的小鱼因为无法适应干净的水,一天不到就全翻了肚皮,整缸水都是臭的。

“我知道这不能怪我爸,可是一晚上我还是没法面对他。

“第二天他叫我起床,把我拉到阳台上,让我看看那条黑河。

他跟我说:‘也许现在你心里不好受,毕竟它们曾经是你的玩伴。

‘但是小祁,如果我们不冶金的话,那些大型工程就无法用到它们所需要的材料,好多东西你就没办法再看到了。

‘比如高楼建筑。

‘同样你也就住不了房子,你就会没有家。

‘但是,鱼还有其他的河。’

“我哑口无言,他说的对,有道理。

“我一个小孩儿,伤心什么呢?

“我在阳台上坐了一晚上。一到夜晚,河就莫名其妙的会和黑色融为一体。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黑暗把我压的胆怯,再不忍直视而已。

“而那里,再也没有光亮的眼睛了。”徐祁晃了一下头,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划破他的脸。

我大概是懂了。

也许徐祁讨厌人类这种‘残害’的本能。以及唯我独尊的高等人类的优越感和漠不关心。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当像我爸一样的人了,我要保护动物。

“所以我就在大学期间去当临时动物园管理员,想帮助照顾它们。

“那是个小动物园,去了才知道原来有的地方真的不能比较,也没法比较。

“那里的孔雀几乎没有开屏的尾巴,后面秃的像山鸡,老虎的牙都被磨平了。

“我进去走了一圈,没有一个动物是完好如初的。人把它们值钱的东西都舔完了。

“我突然就不想来这儿了。只有彻底的绝望。”徐祁无力地靠着我的肩膀,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一动一动的。

“付严,就是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太过于渺小,一个人,根本什么都拯救不了。

“人类就是自私自利,伤害别人的。我讨厌人,但自己就是人类,根本抛不清关系。

“我还想尝试,但是我被感染了。”

“……所以,你看出我一样也是这种人,所以才离开我去和段小婉在一起?”我觉得应该弄明白他的想法。

“算是吧。”徐祁往被窝里钻了钻,只露出个额头,声音闷闷的。“至少她和我一样,爱自然。”

我连着被子把他抱在怀里,“那么,徐祁,你不喜欢女人的对吧?”

***

当时走出071号病房,只觉得自己身负罪恶感。这种感觉还真是既奇妙又复杂。

我在研究所里待了这么久,从没有像徐祁这样的患者。他们都是挤破脑袋也不想进森罗殿的怕死鬼。

他们都只会拼命抓着医生说救救我,然后在手术室前面拥挤熙攘,为自己觉得悲惨的命运痛哭流涕。

甚至大声叫骂,直到被一些工作人员强制性按走或打麻醉剂。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可就是知道又如何,我是医生就得救他们。

但我怎么救徐祁?

我根本没法拯救别人,我不是超人拯救侠,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第十一章,闲杂

我检查了自己。

————

有的人终其一生,被病魔折去半世纪,最后入土不得安,昏噩交替;而有的人,却顶着病魔,安然无恙的度过一生,恣意昂然。

他们不会觉得和正常人不一样,寿命不会剪短,身体不会铁锈,细胞也不会癌变。

就像我和得了感染与HIV的徐祁。

————

“这是刘旭的全部家庭资料?”我捏着纸张抖了抖,就才那么几张,而且还是A4纸打印。

“所有能查出来的都查了,只要能对付医生治好他有帮助就好。”李娜端起冒着蒸水的银茶壶,伴着淅淅沥沥的倒水声回答。

我快速的翻了几翻,大致是明白了。

刘旭他母亲是一个混血儿,但是家庭状况并不是很好,而且之前在自己的母国Germany和一个中国人结过婚,但很快丈夫就不幸感染,离家出走杳无音信。

之后她就在那里扎根,并且怀上了孩子。

但是碍于男人的病,让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孩子刘旭也一定有什么感染性virus,所以就决定先自己视查,等孩子大一点儿送去研究所治疗。

Germany是一个开放性发达国家,即使街边设立成年专用“性”场所,只要合法也不是不可以。

刘旭的母亲确实是一个妓女,而她让自己的孩子来这里,既是因为刘旭的病,也因为她为给孩子治病所欠下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来研究所躲命。

我算是懂了——她就是想把刘旭扔这里躲命以此不被高利贷的人抓到折磨。

“李娜,你找工作人员给刘旭做个全方位检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感染者。”我思索片刻,命令道。

“可以。”李娜微小的点点头,“不过,付医生我说一句题外话,你也别不爱听。”

“说。”

“如果103不是患者,那么不管他怎样都必须从研究所离开,这是研究所历来的规则——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我晃了一下手里已经变冷的茶水,透过水纹看见自己墨灰色的眼睛和她的微笑重叠,然后扭曲在一起。

☆、第十二章,失败

手术室的红灯鲜红的在我不远的前方开始倒数,走廊的大理石层层叠叠,印满研究所忙碌的脚印,踢踢踏踏就像慢镜头一样由远及近,覆盖了我的虹膜。

“快!手术已经结束!下一位!下一位!”

“……072号患者就序!马上!……”

“患者实验失败!071号患者实验失败!071……”

铁轮沿着地板砖移动,滑动台上苍白的脸一闪而过,床位旁贴着“071徐祁”的纸也洋洋洒洒。

我看着手术台被推进隔离房,骨节分明的手指揪紧,脸上寒意刺骨。

徐祁……徐祁……徐祁!

床一下子反弹,我呼吸困难的坐在床上急喘,手摸到潮湿才发觉冷汗润湿了枕头。

不敢深呼吸,缓了好半天才摔回床上躺好。

我想到徐祁瘦弱成不足巴掌大的脸,绝望的闭上眼。

这是我这个星期,第十三次梦见——徐祁死了。

再也不会动的僵硬了……

每次我去看他,他都笑的像得了感染得了HIV的不是他一样,但我知道我走后他会呼吸管道疼半天,会蜷在床上好久一动不动。

会痛苦到想咬自己。

那个傻子。

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

上次李娜逮住我和他的关系,叫我去屈烨白那儿的时候,李娜警告过他——尽管当时我反应够快,但还是漏洞百出。

————

“071……叫徐祁是吧?我知道你。”

“你是工作人员,肯定知道。”

“你是患者,我也不和你废话。直白的告诉你,你这个病,付严医生是治疗不好的。”

“治疗不好又怎样?治疗好了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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