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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161)

吉光几乎都不要他吩咐,那双眼就早已经好奇地盯在了那个叫阿樟的中年侍者身上。

这会儿,阿樟正站在一张茶几前,仿佛是在泡茶的模样。他那一板一眼的动作,却和以前她所看过的沉默等人的动作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沉默等人做这些活计时,是利落中带着恭顺;而此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则带着某种庄重的仪式感,就仿佛他的工作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工作,而他本人,竟不是伺候人的侍者,而是个虽落魄却有着不屈灵魂的王侯一般。

顿时,吉光便对此人的风度生出一股倾慕之心。

见吉光那般认真地观察着阿樟的动作,周湛便开口对钟离疏道:“你家阿樟可收学徒?”

正看着阿樟泡着咖啡的钟离疏一怔,“什么?”扭头问道。

“说实话,我对你家阿樟这套英式还是法式来着的派头也很是心怡,瞧,”周湛一指那全神贯注的吉光,“我这小子好像也挺感兴趣的,不如叫你家阿樟收她为徒,如何?”

钟离疏不由眯着那习惯了海风的眼,将周湛上下一阵打量,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周湛斜签着身子,撑着那椅子扶手笑道:“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钟离疏的眉不由就是一挑。打这孩子十岁起,他就只相信他做的事,不相信他说的话了。

“打你十岁后,这嘴里就从没说过一句实话。”他从阿樟的手里接过那咖啡,评判道。

“不,”周湛忽然以法语对钟离疏说了这么一个字,又以汉语笑道,“你说错了,应该说,我打七岁后,就再没说过一句实话。”他从阿樟手里接过那咖啡,抬头望着他笑道:“阿樟,我家小吉光就拜托你喽。”

☆、第六十五章·男孩女孩

和吉光这半调子小厮不一样,人家阿樟可是正而八经执着役的管事,每日要做的事不知凡几,哪有功夫陪着这景王殿下胡闹。因此,听着这所谓的“拜师收徒”,不管那位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只当这是一句戏言,只彬彬有礼地向着王爷谦恭却不失庄重的一礼,便端着那咖啡壶退了下去。

见周湛碰了个软钉子,钟离疏不由以拳遮在鼻下一阵闷笑,道:“你还真是不死心,想拐阿樟拐不到,竟打起这收徒弟的主意来。不过,阿樟跟着我也就罢了,反正我们整日都在海上,难得上岸。你就不同了,若是叫这小家伙学了一身的西番礼仪,不定就得叫人参你一本‘数典忘祖’什么的了。”

周湛一合扇子,“这四个字,明明是御史台的人参你的。至于我嘛,最多不过参我个‘荒唐胡闹’。不过,”他忽地伸过扇子去一捅钟离疏的胳膊,“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老爷子下发那折子是个什么意思。”

不等钟离疏答话,他又冷笑道,“想当年,大周立朝之初,能以短短十数年就恢复元气,凭的就是世祖爷那百家争鸣、海纳百川的大气象,可如今呢?说起来一个个口口声声‘我朝乃泱泱大国’,偏没人愿意睁眼去看一看那日进千里的西番。再这么下去,不定哪天就叫那些‘粗鄙蛮夷’赶上咱这‘泱泱大国’了。我就不信,这道理连我都懂,老爷子他竟会不知道,所以我才说,他不过又是在玩那套制衡……”

“老七。”钟离疏忽地从咖啡杯上抬眼看向他。

周湛住了口,看着钟离疏眨了一会儿眼,才懒懒一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不过是白操心罢了。说起来,只要你那船行能按期给我送来红利,其他的关我屁事。天掉下来总有你们这些高个子顶着,怎么也砸不着我。”

看着眼前这浑身惫赖,仿佛全无一点利害的少年,钟离疏不由就忆起六年前的往事来。

那时他也不过是才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为他那败家父亲所欠下的巨额债务所累,他不得不变卖最后一点祖产,打算组建船队下海去闯一闯那海盗横行的西番,不想在筹措资金时竟四处碰壁。那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帮他的,便是当时才年仅十岁的景王。而,虽说景王三岁就开了府,可府内的经济来往,其实一直都是掌控在别人手中的。当时后宫的老太后已经初现糊涂症状,经有心人一挑拨,便只当是景王年幼受骗,作主要替景王撤回投资,那景王却是一阵撒泼打滚嚎哭耍赖,非要坚持着不肯撤资,最终闹得太后没法子,只得依了他。

却是谁都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这凶险艰难的西番航道,竟真被这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的威远侯给打通了。如今说起此事,外人都说景王打小就有根金手指,随便胡闹都能开发出条金光灿灿的航道,更多的人则以为,当时景王之所以会参与此事,是受了钟离疏的蛊惑,只有当事人钟离疏自己知道,这件事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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