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春(29)
祁衔静静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嘲笑，虽说小姑娘生得水灵可人，可是心眼子坏得很，当着他的面儿就讥讽得如此欢乐。他有意无意地抬头瞅了瞅这把伞，然后待她笑得差不多了才道：“我是来找你的。”
春荔的笑戛然而止，“你找我做什么？这回不管你们一家子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去了！”
祁衔无辜地望着她，“谁说要让你回府了？”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师哥说你喝多了离家出走到处找不到你，让我帮忙来找人的。”
“……”春荔一时语塞，这……到底要不要信呢？按理说，依着师哥那个脑子这种事儿还真做得出来呢，不过，祁老二这个满嘴瞎话儿的家伙也不能含糊了，兴许是他惦记她了忍不住出来看看呢。春荔觉着自从得知了卿小芙的话后，她就像是时时刻刻怀中揣着免死金牌一样，不论什么事儿都可以往好了想！
她站直了身子，笑中带着挑衅，“那您现在找到了，该干啥干啥去吧，我自己会回去的。”
祁衔斜翘起一边的唇角，“你师哥还说，若是替他找到你，就用一顿丰盛晚宴来报答我的恩情！”
“合着您这是要去蹭饭哪——”春荔对他的厚脸皮程度不能置信。
祁衔笑得欠扁，“我是有功之人。”
春荔说不过他，又怕他见她在此处联想到去过清风诊馆，便转了身望着湖面道：“我本来也没离家出走，我只是站在桥上看风景。”
——然后，有人站在楼上看着你。你却不知，你比这风景还美。祁衔并未搭话儿，只是默默站在她身侧，将伞的大半边都偏去了她那儿。其实他还想说一句，你知道为何我总喜欢穿白衣么？因为我觉着，只有白色和绿色搭配出来才是最赏心悦目的。从见你的第一面起，这抹绿便成了生命中注定挥之不去的颜色，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真美。”身边忽然传来她的一声轻叹。
他浅笑了下，亦是感叹，“是啊。真美。”只不过，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凝视着她的侧颜。
“从前师父跟我说起过嘉定有多迷人，尤其是春夏之交之际，我起先还不信，这回来了一趟真是，”春荔说着说着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不愿意提及的事实，今儿也不知是因为知晓了祁衔心中有她让她觉着像是有了知心人了还是这雨下得太缠绵悱恻不真实，总之，她又一次不争气了，她望着模糊的水面吃吃的说：“我觉着我的娘亲一定是个如烟似雾的大美人，一定是。”
他好奇，“为何不说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而是如烟似雾呢？”
春荔垂了头，“因为她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存在感。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打我记事起，生活中就只有师父师哥了。但是师父对我说，我生在嘉定。所以，我是嘉定人，我娘亲应该也是嘉定人。而且，我还觉着，我娘亲定是当年嘉定城中排得上号的大美人。呵呵。”
——这算是对你敞开心扉了吧？这可是她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在别人面前讲自己的故事，本来从不抱着幻想的事儿，如今却也莫名地心怀憧憬，莫非这就是心情的力量吧，也许，她今后的路会比预想地好走了呢，因为身边毕竟多了个携手的人了。
祁衔，会是那个人，没错吧。至少这一刻，她姑且这么当做。
春荔怔怔地望着水面出神，没有发觉他站得离自己近了近，“哎呀，雨下大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咱们……”祁衔略微回味了下这个词汇，很快跟上了她的步子。
因着雨势一下子疾了，好些路人都是毫无防备的，纷纷抬袖挡在头顶往家跑去。祁衔带出来的伞够大，春荔不用担心被雨水淋到，但是却冷不防听到身边传来这么一句——
“绿丫头，你撑一会儿伞吧，我胳膊酸了。”
春荔扭头瞪他，“不是还有一只胳膊么？”
“两只都酸了。”
他的表情声音都怪可怜见，春荔叹口气，“……那好吧。”她伸出右手将伞柄拿过来，同时迅速往右迈了一大步。哼！装可怜什么的，往后再也不好使了，你这个死祁老二！
这样一来，祁衔整个人都暴露在大雨之下了。
春荔望着他被淋了的样子笑得手都抖了。
祁衔一个箭步钻进来，“你恩将仇报啊！”
“是你把机会让给我的。活该！”
“你这个坏丫头！”
“哈哈哈——”
又是猖狂的嘲笑！祁衔作势要去抢她手中的伞柄，春荔当然不撒手，就在两人互不相让的时候，自他身后忽然疾驰来一辆马车，瞅那架势，像是刹不住了似的！春荔眼疾手快使出全力将他揽了过来，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车轮子恰好碾过他方才站着的地方，春荔望着那驶远了的马车影子，心有余悸，“好险！”
祁衔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整理好了心情，这种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论如何，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这些肮脏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将她望着。
春荔感觉到他的异样，抬眼去质问。
他依旧不说话，视线一点点下移到她搂在他腰间的那只手上，目光低垂长睫忽闪，“方才……你又占我的便宜了。”
春荔触电一般收回手，恨不得剁了去！“不要脸！我那是救你命！”
“都已经给你看了身子了，还……”
“住嘴！”
“防不胜防呢——”
“再说一句话就不让你吃晚饭！”
“……”
“你总看我做什么！你看路啊！”春荔举着伞越走越纳闷儿，“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客栈呢？”
二少爷懒洋洋的道：“因为，你走错路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是你不让我说话的。我想吃晚饭。”
“……”
第29章 初离别
第二十九章初离别
两人回到“月笼纱”客栈门前的时候，大雨几近瓢泼。
街巷里除了冒着湿气的雨帘，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子。
春荔提着湿漉漉的裙角站在檐下，看祁衔在一边收伞，他的手指修长洁白，握着伞柄轻轻一抖，顿时甩落四散的水花儿。
这本是一个寻常无奇的动作，看在此刻的春荔眼中，却平添了些许耐人寻味。她一直不反感安静时候的二少爷，优雅得恍若让人在欣赏一幅画。
只不过，他肩头的衣裳都湿透了，方才在路上，他一直将她护得好好的。卿小芙的那些话不期然地又一次浮现在脑海，这一刻，春荔的心中被某种玄妙的情绪鼓荡满了。
她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他，他转身时不禁一诧，“怎么？被我的英俊相貌迷住了？”
春荔扭过头不看他，这会儿虽是雨势浩大，可这一方小小的屋檐下，却只有她好他俩。这才是真正的二人世界吧？春荔瞅着脚下激起的雨滴，竟是不愿意挪步子了。
时间仿若静止了——
天地间，除了雨，就只有她和他，并肩而立，连呼吸都变得潮湿。心里似是也被雨淋了，沉沉的，不透气，后来甚至都把脸憋红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心照不宣地都选择了看雨，都怕对方看见自己此刻的窘态。慌乱的心跳声借着倾泻的大雨跳动地畅快又无忌。
“将军！”
忽然间，一声急促又欢喜的呼唤打破了这异样的“宁静”，春荔循声去看，见大街对面跑来了一个穿着黑衣撑着黑伞的男子。
这个人是祁衔在军中的得力属下，这遭回乡，他只带了两个人，除了回老家办事的江戈，便是这右前锋肖勇。这一阵子他一直在负责查探圣旨里交代的第二个任务，这会儿出现是有重要发现要禀报祁衔。
“可算找到您了！”肖勇跑过来，朝着春荔微笑点头示意，然后便附在祁衔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