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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50)+番外

作者: 宋端仪 阅读记录

她万没有想到会被一只烧鸭逼到泫然欲泣,欲罢不能。

都怪这只鸭金黄酥香,流油流蜜。

程著不知道她的煎熬,催促道:“怕什么呀,快吃吧,烤得有点焦香是最好吃的时候。”

叶真吸一口气,各种滋味涌入胸腔,焦香的味道……

好像哪里不太对?叶真又嗅了两下:“这是不是有点太焦了?”

程著也嗅:“咦,不会啊,我火候把握得很好,这是木头焦味,不是肉——”

两人面面相觑,一齐抬头,银杏树那端传来几缕烟,随后在注视中猛然浓烈,火舌气势汹汹扑上树!

程著惊得立马跳开,叶真下意识护住小腹,由苏棠一把拉过去。满院护卫急急把她送出门,整个一片院落鸡飞狗跳,嘈杂混乱,许多人大喊:

“着火了,救火啊——”

……

苏棠遣两个护卫禀报消息,一个去王府,一个去李谨行赴宴的酒楼。寻到李谨行的房间,进门行礼,按苏棠交待的报:“殿下,琼花观方才失火,因有晋王府的宝贝在里面,法师特遣属下来禀报。”

李谨行霍然起身,匆匆告别,其他人不敢多留。他急急出门,护卫跟上说:“殿下,火已经灭了,叶姑娘无碍。”

李谨行大略问一遍怎么着火的,护卫如实回答。

到了琼花观,李谨行由道童引着进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房间,里面段欢和叶真相对坐着,苏棠、陆远等人环着叶真,程著跪在下方,正被段欢问罪。

一见他进来,段欢先道:“二郎可算来了,我刚把这小子提过来,还什么都没问呢。”

她没有表明身份,想必李谨行也不愿亮明,先行通个气。李谨行说声有劳,先走到叶真面前检查。叶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对不起嘛,下次不会了。”

李谨行语气仍平缓,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你想吃什么,叫人去做就是,何必大费周章。”

“不是我想吃,我看见他在烧鸭子,才……”叶真声音渐渐低下去。

苏棠道:“先前姑娘说没胃口时,被这小子听见,后来下了塔,他就在院子里架起火堆等着,还问姑娘的口味。”

她只陈述事实,也不说别的,李谨行已听出来,烧鸭是程著蓄谋,特意给叶真做的。

跪在地上的程著懵了,他以为观里师父要治他走火之罪,谁知把他提到贵人这里,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能茫然叫屈:“我看姑娘可怜,好心请她吃鸭,怎么还错了呢?”

李谨行坐到主位,问他:“你是什么人?”

程著答:“我叫程著,程知节的程,见微知著的著,是观里云来道长的……”

叶真急急打断他话头:“哥哥,你不能问他的罪。”

李谨行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哥哥”叫住,心头一颤,耐人寻味地盯着她。叶真被他看怕了,心想这不是很合理吗,不愿在外人面前叫殿下,又不能叫夫君,他这个年纪,只能做她哥哥了。

程著伸长脖子,原来这两人是兄妹,难怪哥哥这么紧张妹妹。只是这两人的长相吧,实在不像,哥哥端方庄重,正气凛然,妹妹却在天香国色之外,还有两分邪气。

李谨行垂眸看别处,道:“怎么不能问?”

“他说自己姓程,刚才烧鸭时,我见他对烹调颇有研究,拿出许多珍稀调料,其中甚至还有贡盐。”叶真将理由一一道来。

李谨行便听懂,微微俯身问程著:“程敏是你什么人?”

扬州最鼎盛的是盐业,扬州盐商中第一号,是程敏。生意做到这种地步,地方官员见了都要敬他三分,程著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么轻松的口气谈起他亲爹,心里打鼓,老实说:“是我父亲。”

刚说出口,又垂头丧气改口:“也不是我父亲。”

李谨行压迫道:“说清楚。”

程著耸耸鼻子:“是我亲爹,但我从小过继给我三叔了。”

叶真插嘴道:“因为要你参加科举?”

这太好猜了,国朝律法,商人之子不得参加科举,做官也有诸多限制。但人一有钱就想附庸风雅,很多富商都喜欢读书人,于是会选择名义上把子女过继,去读书科考。程著连贡盐都能随便带出来,在家里肯定受宠,估计是户籍过继,仍然跟亲爹一起生活。

果然,程著点头。

李谨行问:“那你不好好读书,穿成个道士模样做什么?”

“我不想考科举,他们从小就逼着我学,除了读书什么都不让我做,我烦了,就……干脆躲到这里,修行做道士。”程著一脸苦闷。

“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拎不清。”叶真又插嘴,笑着训他,“你要想好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读书,如果只是为了反抗家里人,就用自己的前途和生活赌气,那也太不值得。”

程著愣愣地看着她,道理是极浅显的道理,他当然懂,但没有人劝导过他。

倒不是叶真好为人师,而是因为,这个道理她小时候对李谨行说过,如今看程著赌气的样子,居然有一点像李谨行。

李谨行自然听出来,但与叶真玩笑的心态不同,他有点不高兴,这么个浪荡小子,也能跟他比?再开口时语气不善起来:“你才见了她两次面,怎么就请着吃烧鸭?”

程著犹豫了,他不敢说实话。

他见叶真第一面,看她年龄、穿着和排场,就把她定位成哪户富贵人家养的外室。他在扬州长了这么多年,哪家十几岁的美人没给他说过亲,凭空冒出来一个出行能带那么多人的,他心里好奇极了,上次算命也不是想骗钱,只想套她的话,结果没套出来。

今天发现她似乎很忧愁,精神不好,还说生病没胃口,他暗自猜测是主人家负心,或当家主母欺负。无论哪种都十分可怜,他顿时有了点救风尘的心思。

但现在看两位贵人替她问罪的架势,他一定想错了。

程著隐去前面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说:“我看姑娘愁眉不展,非常可怜,就想用烧鸭哄她笑一笑,谁知道鸭子没吃,百年老银杏叫我烧了,姑娘你也不笑,人家烽火戏诸侯褒姒还笑一下呢,你……”

李谨行道:“放肆。”

他天生带着威压,不用发怒就很吓人,程著闹出一头冷汗噤声。

叶真眨眨眼,无辜。

程著是在银杏院里生火,嫌烟气太大,所以取到隔壁院子里烤,火没扑干净,才烧了银杏树。

叶真其实觉得他挺有意思,又问:“你同情心真是泛滥,怎么不去扬州城大街上挨个救济可怜人。”

程著讨好道:“姑娘你跟旁人不一样,你仙人之姿。”

“你快闭嘴吧,哪个仙人长我这样。”

程著抬起头,瞄她一眼:“玄、玄狐元君。”

“……”叶真手一抬,食指尖对着他脑袋喝:“小远,拧他耳朵!”

陆远应声跳出来,程著两只手捂住耳朵大喊饶命,刚逃了两步,就被陆远按倒在地,捏住右耳用力绞了几个来回,惨叫连连。

小孩子们一通胡闹完,李谨行开口:“你在这里做道士,程敏也不管你?”

言下之意要问一个养不教父之过的罪名,程著气若游丝道:“我刚来这里十几天,我爹出海跑船了,我大哥考了秀才,感觉没意思,跟着爹行商,二哥是扬州府的校尉,随驸马出城剿匪去了。我从小没娘亲,没人管我。”

他巨细无遗,叨叨说着,最后一句越发哀怨起来,一边说,眼睛还不住偷看叶真。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叶真好凶,果然叶真又凶他:“看我做什么,我不过大你三两岁,还能做你娘亲不成?是不是耳朵还没拧够。”

“不不不不!不!”程著连忙捂住耳朵。

问了一下午,没有什么发现,程著平时那点精明,在李谨行一力降十会的碾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似乎确实没有坏心,李谨行思量着,叶真在旁边好言好语叫:“哥哥,一场误会,你饶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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