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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35)+番外

作者: 宋端仪 阅读记录

那人惨淡的面容中,忽然迸发出光彩,猛地扑过来拍打囚车,拼命哭喊:“叶学士!叶学士救我!我死不足惜,求您救救我没出世的孩儿啊!”

叶真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随行的护卫忙围上来,苏棠和李谨行一个挡住她,一个把她护到怀里,警惕地看着车里的人。

她一阵茫然,她十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妇人动作与哭喊堪称撕心裂肺,手抓挠囚车栅栏,用力之大,竟流出血来。叶真听了个懵懂,看她身形像是孕妇。

囚车已经过去好几步,她哭着膝行到狭窄囚车的最尾部,抓住最后一点生还希望,颤抖着用头撞栅栏:“叶学士!你救救我啊!你救救我啊!”

周围人都聚拢着小心翼翼围观,叶真心下不忍,对李谨行说:“殿下,反正她被铐着,听一下她想说什么吧,人命关天。”

李谨行看她一眼,并不说话,显然不大愿意。但还是伸出手示意囚车停下,侍从上前报明身份,为首的武侯停下给他行礼。

叶真刚走过去,妇人硬把手挤出来想握住她,她安抚地拍拍对方手心,躲开说:“死刑犯必然经过京兆府、大理寺和刑部三方审核了,你要申什么冤,如果说不出个道理,我也帮不了你。”

对方还没开口,两行泪就落下来,哽咽说:“救命啊叶学士,我知道……我夫君他对不起你,事到如今要我偿命,我也没有怨言,但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孩子是无辜的。叶学士,你是好人,大家都知道你是好人,只有你能救我的孩子了……”

“你冷静一下再说吧,都要把我说糊涂了,你夫君是谁,你孩子又怎么了,慢慢说清楚,别怕。”叶真放慢语速鼓励她。

她喘了几口气,哭得乱七八糟,拿浓重的鼻音说:“叶学士,我今年开春就跟我夫君和离了,那时我已有孕,他荒唐,一共有八房妻妾,我们合不来。”

说完家里情况,她抽噎着继续说:“谁知道刑部的贵人说,我夫君现在只有这一个孩子,肯定是害怕事发后牵连到骨肉,所以假和离,保全这个孩子。刑部说什么都要判我绞刑,把我和腹中胎儿一起处死……”

叶真把手伸进去给她拍背顺气,一个武侯插话说:“叶学士,您就是要断案,也不该当街断吧,不如回了刑部,与我们侍郎或者尚书商议?”

话虽如此,叶真心都在孕妇那里,压根没听进去别人说了什么,继续耐心问:“你夫君犯了连坐的大罪吗?这可真是乱判,律法言明,已经和离不得追责。先不说胎儿还未出生能有什么罪,即使有,还未成年,按唐律不判死。”

孕妇的冤屈都叫她说了出来,顿时心中难过,眼泪如同泉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控诉刑部的人,呜咽不成整句:“我不敢与他们作对,怕他们给我上刑,会动了胎气。我每日想尽方法不要惶恐,努力吃饭——”

她拔高一声哭道:“可这行刑的日子还是要来了,我好怕啊叶学士,我死可以,求您平息怒气,饶了我孩儿……”

叶真勉强听了一会儿,奇道:“这与我何干,我已经辞官了,现在一介布衣——你夫君是谁?”

她发现对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那妇人哭声陡然变小,她头发散乱,抬起眼怯怯瞄了叶真一下,而后声如蚊蚋:

“兵部的裴贞。”

“……”

叶真安抚她的手停在半空,僵硬地收回来。

将陆瑶害死的是裴贞,而夷裴贞三族的处决,是叶真寸步不让讨来的。

她僵了许久,直到远处忽然响起爆竹和人群的闹嚷声,才把她唤回。不知是另一条街有什么喜事,闹着出来玩乐庆祝。眼前孤儿寡母一身两命,命悬一线,人间喜乐与草芥生死混在同一片繁华中。

叶真自小在长安城里,还没见过山河涛涛,已见识到人心汹涌。裴夫人当真不知道和离有问题吗,不见得。可是刑部查了这么久,查不出她知情或者参与的证据,硬要含糊搪塞着判死,叶真觉得不可以。

她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清亮的声音在嘈杂里显得格外珍贵:“好吧,我去找刑部的人讲。”

裴夫人脸上又出现希望,泣不成声问:“真的吗?”

“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就不会食言。倒是你,保重身体,别再这么激动了。”

放完大话,叶真眼巴巴看向李谨行,今时不同往日,她既没官又惹了皇帝,想翻案,先要借一点他的力。

他却作壁上观:“看我做什么,人家求的是你,叶学士。”

叶真碍于在外面不敢上手,只满怀期待地看他,讨好的措辞信手拈来:“殿下,我现在没有官职,我只有你啦。”

李谨行心中落了桃花瓣,带起几圈扩散的涟漪,随后不知道回答她还是提醒自己,不是很坚定地说:“不许花言巧语。”

☆、第 27 章

这个官司没有去刑部打,直接打到御前了。

叶真在家里听到传召,跳下床榻骂:“刑部这帮王八,就不能好好商量,我还什么没说,他们转头给陛下告我的状!”

借了李谨行的面子,叶真去刑部找人谈这桩案子,刑部的李侍郎出来跟她客套几句,推说此案已经过三堂会审御笔亲批,他做不了主,等到尚书回来再谈。

叶真虽看出来他在推辞,但也觉得跟尚书谈比较有用,便答应了。谁知隔天就来内侍官传话,召叶真进宫面圣,聊聊她干涉刑部判案的事情。

她急匆匆换好衣服,进宫去往两仪殿。殿门口的内侍仿佛专门等她一般,看见她,笑眯眯领进去。

殿里坐着李谨行、叶弘和另一位宰相,李侍郎站着,看到她进来,微微别开脸。

叶真行过礼,率先开口道:“陛下,我与李侍郎好好商谈裴贞一案的处置,怎么他转头就向您告我的状。”

皇帝道:“你放肆,当初不是你自己非要辞官,现在怎么又非要管刑部判案?”

叶真明白了,皇帝那口气还没下去,今天要再把她搓扁揉圆,出出气。

她无辜道:“陛下,平民百姓谁有冤屈都可以喊冤,我只不过少了叩门击鼓的步骤,您觉得不行,我现在补上。”

皇帝冷哼一声:“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她低下头,见好就收:“我一点小聪明,平日够用,大义上当然不如陛下。”

“你还给我灌迷魂汤。”皇帝似乎更气了,转向叶弘,“你怎么教的女儿!”

这个问话叶弘答过无数次,因此熟练地推卸责任:“陛下,臣可没惯着她,她在家里从不敢这样说话。”

皇帝把目光移向李谨行:“哦,那是谁惯的,难不成是朕?”

李谨行正经答:“陛下宽厚待下,仁德英明,说是您惯的,也有道理。”

他平时不太说这种虚话,此时为了叶真才说,她听得牙酸,微微动了一下脸颊,皇帝立马抬高声音:“龇牙咧嘴做什么,一点礼数都不讲了!”

叶真苦兮兮埋头:“臣知罪。”

皇帝喘着气喝了一口茶,叶真趁机问:“陛下,李侍郎跟您报告过事情经过了吗?”

皇帝嗯了一声。

叶真趁他不找茬,忙说:“事发时裴夫人显然已经与裴贞和离,按律不予追责。裴贞的幼子还在腹中,等生出来,也没达到连坐的要求,他们母子都不应当追责。如果任由刑部这样判,有辱律法的公正,什么样的苛法才会绞死孕妇?”

李侍郎接话道:“叶姑娘此言差矣,什么人会跟已经有孕的夫人和离,你听说过吗?如果放任了裴家母子二人,才会让不法之徒认为律法有漏洞,有机可乘。”

叶真反驳:“人的动机是不可准确判定的,但人的行为可以,律法以行为作为准则。如果动摇了,那岂不是从今往后,但凡有犯罪念头的人,都可以判罪,所有失手者,都不需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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