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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26)+番外

作者: 宋端仪 阅读记录

“你闭嘴。”皇帝定定看着叶真,没有分半点目光给其他人。

叶弘与陆望几乎同时出列跪下,叶弘伏地:“臣教子无方……”

“你们也闭嘴。”

满殿无人敢动,叶真高举金书铁券,长久的安静中,手臂不堪重负,微微颤抖。

李谨行微微侧头,朝薛采星看去。

薛采星接收到求救的讯号,心下犹豫。按理说她进京来,凡事都要低调,避免惹皇帝不开心和猜忌,可是叶真有恩于她,待她很好。

停了须臾,薛采星出列拜道:“陛下……”

皇帝这才转头,她轻柔说:“稚玉重情重义,诚心可鉴,况且是为了朝堂好,归根结底,仍是为陛下考虑,就算有错,也可以体谅……”

“行了。”皇帝疲倦地放轻声音,“你别说了。”

叶真手臂克制不住地颤动,眼中泪水蓄满,无声淌出。她极力压抑,却仍然现出无助的哀恸神色。李谨行与她并排,心中焦灼,再望向陈樱。

陈樱悄声叹气,出声道:“陛下。”

“你也有话说?”皇帝酸道。

“君无戏言,金书铁券既然一出,只要不是谋逆,滔天罪行也不能问责。稚玉今日大不敬,虽然不可治罪,但理应罢官。”陈樱公正道。

皇帝目光重移回来,叶真满面泪痕,与他倔强对视。他最终疲累道:“好。”

说完这一声,他便退朝,其他各人如何处置都没提,看来是气到心神俱疲。

他刚走,李谨行立刻捞起叶真。她手软脚软,头顶发晕,李谨行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帮她按一按手臂的穴位,安慰她:“不哭了,这事过去了。”

薛采星跟过来,见她哭得鼻头红红,可怜兮兮,也跟着说几句好话,隐隐怨道:“殿下你也不劝劝她。”

李谨行忙着给她擦眼泪,随口说:“我是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我哪能阻止她。”

叶真好不容易止住泣声,鼻音闷闷说:“连累你们了。”

李谨行的车舆送她回家,到家之后,寻到叶弘,李谨行劝慰几句,叫他不要责备叶真。叶弘虽然愠怒,但看叶真失魂落魄,终是心疼占了上风,只把金书铁券仔细收好,没再说什么。

下午,皇帝怒气暂消一些,再召集几位重臣,到两仪殿商量这件案子的收尾事项。

剩下的涉案人员跟皇帝没有交情,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很顺畅讨论完,诏书拟好,李谨行找个空当,对皇帝道:“陛下,稚玉小孩子心性,不懂朝堂变通,难得她一片诚心,你别与她计较。”

皇帝岿然坐在上位,酸溜溜说:“人家亲爹都不急着求情,你急什么。”

他极自然地说:“我与稚玉这么多年交情,她是陛下给我亲点的侍读,我当然紧张她。”

皇帝哼了几声,说:“越来越没规矩,这次可不会轻饶她。”

“陛下答应过我——”

“我知道。”皇帝扫他一眼,“我又不是要她的命。”

李谨行便隐下被打断的话头,实际上他本身也没准备说出来。只要他听话勤勉,皇帝就不惩处叶真,这种小时候谈好的交换条件,对皇帝来说也太没面子了。

灵州战事平定,大获全胜,薛禁送来捷报。他收到薛采星报平安的家书,再感激皇帝一番,等灵州新将领过来,交接之后,便班师回凉州继续镇守。

三月下旬,陆瑶的棺椁运回来,皇帝亲作悼文,选定日子出殡,葬在长安县西南的高阳原。

从太尉府出门,礼乐开路,仆从高举旗帜衔牌,抬着种种陪葬明器。僧尼道士在后面念经,最后有人沿途抛洒纸钱。

灵柩在中间,叶真站首位,披麻戴孝,扶棺执绋,行的是至亲之礼,一路送她到墓室。陆远跟在第二位扶灵,纵然作出百般坚毅,墓室门一封上,还是通红着眼睛,背过身无声落泪。

叶真整个人无力,叫过来陆远,颤声说:“小远,姐姐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你不许离开我身边,我保护你。”

陆远眸中衔泪,摇头说:“不,稚玉姐姐,是我不好,没有护住我们阿姐。今天当着她的面,我发誓今后绝对不会让你涉险,我会永远永远保护你。”

他语气坚定,仿佛一夜长大,叶真泪眼朦胧,抱住他哀哀啜泣。

岁时暮春,万物欣欣向荣,山上草木葱绿,春风柔情蜜意。叶真登高俯瞰,只觉天地苍茫,人在其中渺小卑微,无限惆怅。

叶真没了官职,回家休养,身体还是衰弱的。

她如今没了陆瑶,家里却留着许多与陆瑶相关的东西,每天躲在屋里,收拾出来一大箱,尽是小时候的玩意儿,银手镯金铃铛,红纸剪的歪歪扭扭小狐狸,特意跑到延寿坊订做的胭脂盒,亲手猎的白鹿皮做成软帽……

叶真一样一样看过来,手指抚摸划过,最后是一包灵州的桃花。

明年三月花再开的时候,她还敢看吗?

陆瑶去灵州这么久的时间里,叶真慢慢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忽然她在远方遇难,叶真心里是有些迟钝的,如果不提醒,她总觉得陆瑶还在外面,她会回来的。她在叶真心里无所不能,怎么会有事呢?

出殡后七日,皇帝赐陆瑶在慈恩寺功德堂供一个灵位,叶真看着把灵牌送过去,顺路在慈恩寺帮她求一个魂灵平安。

慈恩寺的大师宽慰她,说陆瑶来生必定富贵安康,不会受苦。她原本不信鬼神之说,此时却只有这一种寄托方式。

她在寺里待到午后,李谨行来寻她,一进院子,就看到她斜坐在外面,不声不响,脸上凝一层恍惚的光,困惑悲悯的模样仿佛真的成了菩萨。

他该劝的话都已经劝尽,再开口,只能是说:“稚玉,别伤心了,陆瑶肯定也不愿看到你这副样子。”

她魂不守舍喃喃:“她没有机会不愿了。”

李谨行坐到她旁边,拿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那如果换一下,现在是我殒命,陆瑶在你旁边劝,你是不是会好一点?”

她猛然回过头,眼睛瞪圆满是诧异,伸手按在李谨行唇上:“殿下胡说什么,不准说这种话。”

李谨行顺势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也在折磨我,总有一天我也会像陆瑶那样——”

“不许说!”叶真挣扎着,泪珠立时簌簌掉下来。她一共就这两个从小珍视的朋友,弄丢一个已经够肝肠寸断,哪里能接受另一个也出事。

“好好,不说,稚玉,祸福难测,不知我们能在一起多少日子,我希望陪着你的每一天,你都是开心的。我想珍惜现下的时间,不想以后再后悔。”他轻抚叶真颤抖的脊背,慢慢在她耳边说。

“我们已经错过很多时间,等以后在另一个世界看到陆瑶,不要让她再次笑话我们。到时候你要跟她说,你过得很好,就像她每次祝愿你一样,好不好?”

她哭得更伤心,接近于崩溃,陆瑶走后她第一次泪如雨下断肠大哭,紧紧抓着李谨行衣裳,呜咽答应说好,泪水流淌得很凶,一直洇湿他的衣襟。

这之后,李谨行见天来看她,逮着下朝后的空当就来找她。陆望也来开导她,陆远、薛采星都来探望,薛采星还带了小狮狗给她玩。她过了起初浑浑噩噩十分麻木的时期,慢慢耳聪目明恢复,见大家都为她牵挂,逐渐心里惭愧,尽力强打起精神。

转眼春季到了末尾,灵州的案子终于彻底了结,李谨行再来时,她躺在书房的美人榻上,盖着薄被看着窗外出神。李谨行坐到旁边,给她带来消息,裴贞罪大恶极,不得不罚,是板上钉钉的绞刑,连坐三族,谢谦保住谢良性命,但官都是做不成了,罚许多金银,今后三代不得入朝为官,家学底蕴算是完了。

叶真点头说:“他应得的。”

李谨行说:“你不要忧虑失了圣心,其实陛下也想惩处谢谦,只是碍于受过他的恩,不便做得太绝。你坚持要罚他们,反而正合陛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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