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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20)+番外

作者: 宋端仪 阅读记录

小孩们一看她血流不止,旁边花都被染红了,顿时惊慌起来,混乱喊叫着找人救她。李谨行也吓到,三两下爬上树,后面几个仆从大惊失色,跟着去救。

叶真脸上火辣辣地疼,呜咽哭着没了力气,睁眼看到李谨行爬过来,颤抖着伸出手,身体却不受控制,随着断裂的树枝彻底掉下去,整个人重重磕到湖边,头破血流,滚下去直接栽进湖里,差点淹死。

等好不容易把她捞起来送回太师府,附赠了几个医官一起去诊治。叶弘夫妇吓得魂飞魄散,早上还好好的机灵小姑娘,下午居然满身是伤抬回来。

当晚叶真发起高热,外伤纵横交错,脸上破了好几处,别说相貌,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个问题,要知道小孩发热,非常容易送命,连皇子都有一位是这样殒命的。

高烧发到第四日,叶弘心如死灰,连着几日没睡,憔悴极了。他已经探听到事情经过,一大早便换上黑领红袍的大朝参官服,进宫面圣,声泪俱下长跪不起,颓然请求陛下允他辞官。

他真心这么想,并不是做样子给皇帝看。徐霜哭的眼泪将近流干,叫仆从开始收拾行李,等退烧了就带着心肝宝贝回河东去,再不济回敦煌,永生不来这鬼长安。

皇帝雷霆震怒,惩罚一众侍读,当场提着李谨行去太师府,要他认错道歉,甚至放话说:“如果叶真有什么闪失,你这个太子也不必做了!”

这当然是气话。说来李谨行确实是运势极好,换成其他人烧个五六天,不死也要痴呆,偏偏叶真吐几回之后,慢慢退烧,清醒过来。问她诗文和算数,都病恹恹地答上来。

外伤多养一段时间,脸蛋包了一圈,一只胳膊紧紧扎起来不让动,只靠另一只艰难行动,又惨又蠢,有些好笑。李谨行不敢笑,他后怕,跟在叶真旁边,小心翼翼喂她吃药吃糖饴,剥开橘子都要亲手去掉橘络再给她吃,度过了人生中最纡尊降贵的一段日子。

宫里好用的药膏一股脑送过来,总算叶真脸上恢复如初,但左边肩头留下一个小小的疤痕,等她渐渐长大,变成一块浅粉色痕迹,摸起来稍微比其他地方粗糙一些。

自此她就开始顺风顺水,宫外有陆瑶宠着,宫里有太子罩着。

叶真那时烧了好几天,有些迷糊,记忆朦朦胧胧,仿佛隔了一层纱,变成前尘往事,心里没留下芥蒂。何况转眼过了十几年,如今即使摸着肩头的伤痕,都不见得能记起。

李谨行满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件事,谁知此刻烧得神志不清,居然喃喃唤起自己的风筝。

想来这是她人生中头一件伤心事,恐怖经历藏在意识最深处,趁着病弱无助,被姐姐的死讯勾出来。

一时间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几乎要吞噬了李谨行。

好在这次叶真很快醒了过来。太阳刚落山,叶真突然剧烈咳嗽一通,随后悠悠转醒,眼神涣散地看着身边人。

李谨行紧握着她的手,叫一声:“稚玉。”

叶真勉强点点头。

他心里非常担忧,但又不知怎么安慰,只诚恳说:“别怕。”

她又轻微点头,嘴唇发白,憔悴可怜。

苏棠端来热茶,李谨行扶起叶真,接过茶盏小心翼翼给她喂一口。她乖顺地啜饮几下,忽然抬起头,茫然问:“我姐姐呢?”

李谨行不忍回答,哄她道:“你先喝几口,肚子饿不饿?”

“我姐姐不会叛国。”她抓住李谨行的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条理,“她怎么会?我要听薛将军说,我要听他亲口说。那封信呢?有没有给郡主看,笔迹对不对?”

李谨行回答:“已经辨认过,确实是他亲笔书写。”

叶真愣怔地望着半空,眼泪簌簌滚落。

落到一半,啜泣中,她猛然抬起头问苏棠:“姐姐给我的花在哪里?”

苏棠跑到外间去找,回来递给她一个纸包,她手指发抖,勉强拆开,里面塞着满满一包桃花,已经脱水,变得干薄脆弱,边缘发黄。纸包边缘有陆瑶的字迹,潇洒写着: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她左手还缠着细布,右手颤巍巍摸到李谨行的袖子:“她不会,她真的不会。殿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她的。”

李谨行点头哄道:“你先不要急,灵州那么乱——”

“那封信。”她跪坐起来,挣扎着要下床,“徐兰!你丢了的那封信,写的是什么?”

徐兰连忙跑过来:“我没看过,我也不知。”

“我要去找,我不信,一定是他们说谎。”

她哽咽起身,李谨行把她按住:“你找不到,如果那封信事关重大,肯定早被毁了。”

叶真脸上泪痕交错,无措地喃喃:“那怎么办。”

李谨行本欲劝她休息,但看她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的样子,只能说:“你可以自己写信问问薛卫公,陆瑶如果真的投敌,人证有哪些,物证在哪里。裴贞动作不干净的事情,陆瑶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生过冲突,陆瑶是在何日何地殒命,都问清楚。但凡一个环节有问题,就可以劝他再详细查证。”

这一连串说下来,叶真冷静许多,她红着眼圈,软声说:“我不信驿站,他们在驿站动过手脚,我要自己找人送信。”

“找什么人?”

叶真气息微弱说:“商队。”

她下意识想到自己家,徐家定居敦煌,是当地大家族,商队时常往来于长安与敦煌,总能找到机会送过去。领商队的大多是叶真舅舅,她都很熟,信得过。

“好,我找时间帮你写信过去。”李谨行安抚她。

“我还是不放心,我现在写。”

她披散着头发,掀开被子跌跌撞撞下床,李谨行扶住她,她扑到桌边:“阿棠,快给我磨墨。纸笔拿来,还有……我的印。”

两个侍女丁零当啷一阵忙活,待执起笔落下称呼,密信的雏形已有了:薛卫公亲启,晚辈叶真稚玉,今有急报,恐驿站有失,特遣私家商户从商路送呈……

写了百余字禀明情况,李谨行帮她慎重按上印章,再将信封亲手封泥盖印,她急匆匆要找徐霜。

徐霜就在外间,苏棠叫她进来。她一进门,顾不得理会李谨行,一把抱住叶真,将近要哭:“我的心肝,你快歇下,有什么事叫旁人去做。”

叶真摆摆手,轻声问:“咱们家有这两天要去敦煌的商队吗?从灵州过凉州的,我想让他们捎封信。”

徐霜不知她要做什么,道:“傻孩子,你糊涂了?去敦煌都是走兰州那条路,路途近,也更安全,跑灵州做什么。”

叶真压下焦急,抱着徐霜的手臂软磨硬泡:“出了长安,途中都是二十里一驿,怎么会不安全!何况战事已经稳了,娘亲,你就叫他们帮帮我吧,这封信特别重要,托其他人我不放心。”

徐霜没办法,只好说:“那你这几天都安心养病,我才好去说服他们。”

叶真脸色苍白,呈现出一点希望:“好,没问题,他们要是不同意,就叫我去说,我一定行的。”

“有什么不同意,大不了叫你爹多出点钱,当作买人家的脚程了。”

“那你尽快去问,越快越好。”叶真恳求她。

徐霜还在斟酌,叶真急道:“你要是不同意,我马上就再吐一回血。”

“好好好祖宗!活祖宗!我真是怕了你了,明天就给你问!”徐霜又被她捏住脉门,无可奈何答应了,“你现在给我喝药休息。”

李谨行听她送完信,将她抱回床上,她心中仍揪着痛。

灯火摇曳,夜色蒙着一层暖色伪装。久久的沉默里,她茫然思考,仿佛看到一星亮光,但伸手将要触到时,又变成一团萤火破散,真相在躲着她。

她如同孤身在漆黑中摸索行走,能看见的只有脚下。

☆、第 16 章

李谨行一直待到宫门要关时,看着她喝完药睡下,再三叮嘱她不要妄为,才赶回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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