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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7)

作者: 一碗星河 阅读记录

黎嘉木叹了口气,捧着粥碗取暖。

“哟,小伙子,怎么不吃啊,不合口味?”

黎嘉木摇了摇头,指着对面的大厦问道:“请问对面这个中兴大厦,有地下停车场吗?”

“有,”老板娘抬手一指旁边的小路,“就那边拐过去就是。”

“哦……谢谢。”

黎嘉木心里有些失望,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跟写字楼是相通的,要是他开车过来,岂不是见不到了?

中兴大厦正门旁的街角有个公交车站,他斜倚在广告牌后,这位置不错,刚好能无死角地看清大门的全貌。

车站人流来去匆匆,几分钟的时间就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蜡像一般杵在原地,两眼出神地凝视着什么,几个小时间一动都不动。他两手揣在口袋里,其实几次三番都想掏出烟盒来上那么一根,却始终没有付之于行动。

中午12点半,黎嘉木终于没能熬住以胃为源头,那一波又一波炽烈的烧灼感,头昏眼花地直起身,走动着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打算就近找个餐馆喝口热汤。

刚走出两步,他又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那扇看了一上午的大门。

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就在此时出现在了大厦门前,正在与什么人握手寒暄。

黎嘉木整个人忽然被雷劈了一般僵住了。

“嘉木,快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听见那人笑着对他说,“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们两个!”

“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嘉木,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嘉木,我奖学金到账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个机械键盘吗,走,我们去买。”

“嘉木!”

“嘉木……”

……

他一时像被投进了冰水中,一时又像置身于炙热的火场,脑子里一阵阵拉锯似的疼痛,所有的感官瞬间抽离出去,周遭的一切雾气蒙蒙,只有那个穿越了十年光阴的少年在他眼前愈发清晰,使得他满心满眼都只装得下这么一个人。

唯此一人。

他神思恍惚地迈开脚步,游魂般试图追上那个梦境中的少年。

15

聂旸送完客,握着手机低头回了个消息,转身往楼里走去。他不知怎的,脚下一顿,像有什么感应一般忽然回过头往门外望了一眼。

一个单薄的身影茕茕孑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好像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消散在北风中。

聂旸愕然呆立在了当场。

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低头的时间就迅速调节好了面部表情,同记忆里一样,温和地向着黎嘉木笑起来:“嘉木,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聂旸拥有一双线条柔和的眼睛,眼尾弧度带了一点温柔的上翘,在他笑的时候尤为明显。那双琥珀色的瞳仁此时正倒映着他的身影,黎嘉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双梦中的眼睛,半晌,他听见自己说:“好久不见。”

“我听大杨说你去了上海的设计院工作,怎么有空过来,出差吗?”

黎嘉木含糊地应了一声。

难堪的沉默蔓延了足有一分钟,两人相对无言,黎嘉木甚至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视线只能一路下滑,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划过唇瓣、下巴,落在了衣领间半露的一点喉结上。

我吻过这里,还留下过属于我的印记,他苦涩地想着。

后来还有别的什么人吻过我的男孩吗?

聂旸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问道:“你……妈妈还好吗?”

黎嘉木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道:“她五年前就过世了。”

“哦……”聂旸徒然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话,最终也只是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黎嘉木猝然垂下目光。

他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两人的再度相逢,会是这样一个没话找话的尴尬局面。

“我……”他微仰起僵硬的脖颈,重重吐出一口气,“就是顺路来看看……那我就先……先走了,再见。”

他几乎通宵未睡,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挂着两团浓重的青影,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显然十分不好。聂旸在自已意识过来之前已经出声叫住了他:“嘉木!”

他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才又接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请你吃饭吧。”

黎嘉木死寂的目光倏然亮了起来。

聂旸心头猛地一跳,不堪重负地垂下眼:“……附近新开了一家烤鸭店,你从前最喜欢的那家,走吧。”

电话铃声就在此时突兀地响起来。

聂旸接起手机,一个稚嫩的童声猝不及防地从听筒里横冲直撞了出来——

“爸爸!”

“诶,宝贝,怎么啦?”聂旸的嗓音变得愈发柔和且纵容,走开两步到旁边去听电话。

黎嘉木蓦然闭上了眼,心底漫起一片彻骨的冰凉。

片刻后,聂旸收起手机,语带歉意地对他说:“嘉木,我……”

他猛地探身抱住了聂旸,用尽全身力气收紧手臂,不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语说完。

别走,求你,救救我!

有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地呐喊。

救救我……

聂旸闭了闭眼,把那些外露的情绪统统掩藏掉,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好了嘉木,乖一点,你抱得我喘不过来气了……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再请你吃饭好吗?”

☆、16-18

16

夜色深沉,黎嘉木倚在走廊尽头的露台边抽烟。

两个小时前,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聂旸满怀歉意地对他说,一个项目临时出了变故,他被紧急派去出差,可能得三四天才回来,欠他的饭下次有机会再补。

下次,有机会。

多么生疏而客套的托词。

他眯着眼望着对面的大厦,十七楼的灯还亮着,但没有哪个办公室里会有聂旸了。

烟丝很快又烧到了头,他把烟头按灭在扶手上,抽出火柴打算再点一根。

他恍惚间想起很小的时候——他记不清具体是多小了,但大约是在黎瑞还是个脾气温和的教书匠的那个年岁——沈莉会在她不值夜班的每一个睡前,捧着童话书,用温柔悦耳的嗓音给他讲述一个个奇妙的故事。

她说,在寒冷的冬夜,小女孩划亮火柴,许下心愿,于是她看见了梦寐以求的火炉、烤鹅和奶奶。

“嚓”的一声微响,他指尖跳动起蓝色的火焰。

背后仿佛有什么人在轻声叫他,他猛地回过头去,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漫长甬道,昏黄的灯光打在脏兮兮的深红色地毯上。

没有人。

只有风。

17

黎嘉木假都没请地消失了三天,他的手机却竟然十分消停。

这天下午快4点,他才踏入他们所的大门。小卢坐在前台,一见到他就笑眯眯地招呼道:“黎工你来啦!”

黎嘉木点点头,随口问道:“小孙呢?”

小卢做贼似的往四周望了望,这才招手叫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辞职了呗,让刘总的老婆这么一闹,哪儿还待得下去呢……哎黎工,你脸色不好诶,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呢,那天你突然晕倒,把大家都吓坏了,幸好有傅经理开车送你去医……”

黎工摆摆手,没等她说完,拔腿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他把电脑里的项目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和物品也都拾掇了,该扔的扔,该移交的移交。

邻座的同事愕然看着他忙忙碌碌:“小黎,你要辞职?”

黎嘉木一面埋头整理文件,一面“嗯”了一声。

同事张了张嘴,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声:“辞了也好,在这破地方每天当年作马的,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落个一身毛病……”

桌面很快整理得干干净净,在这里工作了四年,竟然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带回家的。

他问同事要了张A4纸,一笔一划写起了辞职信,字迹挺拔有力,是摹了很久字帖才练出来的。三两行写完,他把辞职信交给同事:“麻烦帮我走一下流程吧,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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