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雾霾，看见你(238)
让一颗心脏从衰败到鲜活，在许临看来是这世间至美的过程，没有之一，不管是人心还是猪心，许临都坚信自己能够完成。
第二天一早，许临从阜外赶到国际心脏中心为那个十六岁病人看诊，眼见老人吃着馒头咸菜，把肉菜全部留给了孙子，他想了想，吩咐中心的护士为老人和孩子加餐，就说伙食费包含在住院费里，是配套的服务。
检查完病人，老人把许临拉到安全通道，还是把准备好的“信封”交给了许临，许临掂了掂，猜想应该是一万块钱，许临想到自己从二十八岁第一次主刀心脏不停跳冠脉搭桥手术开始，就有病人作出这样的举动了，十三年过去，依然未变。
为了让老人放心，许临欣然收下，和十三年前一样，目送老人回病房后，拿着病人的信封去了收费处，把红包里的钱打在了病人的住院费里。
赵佳正在协和读临床博士，于去年被招聘到阜外心外中心成为住院医师，和许临从师徒变成上下级，在赵佳印象中，许临就像个“永动机”，似乎不需要睡眠一样，自从当了主任之后，除了手术和在监护病房守病人，还要查房、教学、带研究生做科研写论文，还要管理几百号人的成人心外中心管理和学科建设，大大小小会议不断，可是不管工作有多么繁杂琐碎，许临的工作重心始终是病人。
每次有危重病人，哪怕是深夜他都会充当下级医师的‘百科全书”，及时查疑解惑，远程下医嘱，从白天手术到傍晚，吃过晚饭继续到重症查看病人，直到凌晨病人身体指数平稳后他才回宿舍，这已经是常态，周一至五开门诊、做手术，周末搞行政、做研究，有时候他也会接手危重的急诊手术，通宵达旦，然后周末在前往外地开会的航班上“及时补觉”。
在国际心脏中心为其他几个病人查完房，许临利落地为老人孙子安排了第三天早上手术，打电话给赵佳，让赵佳过来给自己当一助，赵佳不由开始担心：“老师，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啊？得注意休息，二尖瓣换瓣安排白医生做就好了，你不用亲自操刀吧….”
许临说道：“心脏手术就是和时间赛跑，哪怕一秒钟都很重要，患者如果不信任医生，往往会犹豫不决，这样就会拖延手术时间，病人每秒钟会死掉上千个心肌细胞，所以省下来的时间，对于病人手术是否成功都要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希望你记住我说的话。”
第三天一早，赵佳只能按照许临所说，准时出现在中心的手术室，和许临搭档完成这一台和主任身份并不匹配的常规手术。
第114章
陆文慧是在德国慕尼黑和许临见面的，六年过去，许临似乎丝毫未变，又似乎变了很多，她知道这个人六年前主动放弃并归还了杨卿山的百亿财产，这不是一个平凡人能做到的事情，可是许临这样选择，让陆文慧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也因此，就算自己和许临中断了姻缘，陆铸钢对许临赏识却没有因此中断，在陆铸钢的一路“保驾护航”下，许临顺利升任心外中心主任。
而她，最终还是没能消却对许临的执念，和二十九岁的俞晨作出的选择一样，同样二十九岁的陆文慧，选择了和许临长得很像，并且也是医生的男人恋爱，并且在恋爱两个月后就结婚了，她的现任丈夫比她大两岁，是个德国华裔，比许临要璀璨得多，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博士后，丈夫本人是德国海德堡附属医院的心外医生，高大帅气，开朗阳光，小麦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英俊的面庞。
就算丈夫如此优秀，陆文慧也明白，这些始终无法替代许临的存在，可是丈夫已经是最接近她心中“标准”的男人了….婚后，陆文慧生了三个孩子，在慕尼黑过着隐居的生活，这里没有什么“红墙千金”“蓝钻佳丽”的称号，她过得自由而无忧。
即将卸任的陆铸钢对陆文慧的选择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心想自己当初不让女儿和商界精英有过多接触，是正确的选择。
在慕尼黑一家充满巴伐利□□调的咖啡馆里，她搅动面前的苦咖啡，一向喜欢多糖的她这次却没有加糖，面对他，心情还是微微泛着苦，因为看到了许临放在微信头像上的图片，俞晨姐似乎并没有老去，他们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许临笑得是那么真切，她这才发现许医生的牙齿整齐而洁白。
“你的微信头像….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吗？”陆文慧喝了一口尽苦的咖啡，纠结着问道。
“嗯，是的。”许临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
陆文慧了解俞晨被绑架的整个过程，知道许临这般毫不犹豫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许医生，六年前，你为什么突然要和我结婚，却又突然放弃了呢？”陆文慧忽然想把这个令她想了六年也想不出答案的问题问出口。
“嗯….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不喝咖啡就没有力气提不起精神的感觉….那时候在美国做完手术之后的我，丧失了情感，整个人处于一个自卫的状态，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什么是对自己有伤害的，我在与人相处之前都会本能般分析清楚，对待俞晨也是一样，那时候明明恢复了记忆，却对俞晨再也没有感觉….其实，不光是俞晨，我对任何人都丧失了感觉，说要和你结婚，只是因为我分析出你各方面的条件都是对我最有利的，外貌、体态、年龄、家世背景等等等等。”
陆文慧听到这里，苦笑起来：“现在相亲的男人不都是这样的想法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成为了一种病态？”
“在丧失感觉的情况下与人交往，这是最危险的一种状态了吧，最起码对于我是这样，不过还好….后来可能是药物的作用，我对俞晨又恢复了感觉，一开始我怀疑这种感觉是药物逼出来的，可是我唯独会对俞晨有占有欲，对其他人都没有，心理医生告诉我，这是人类真正的情感，药物只是帮助恢复，我才对自己又有了一点信心，知道俞晨被绑架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开始我是不打算主动去找她的，因为潜意识里还保留了自卫的意识，可是后来，被杨禹鲭威胁，再到后来看到他寄给我的手指，我最终还是决定要去找她，那种夜夜难寐的感觉太糟糕了，如果继续保持那种状态生活，我心想自己也活不久，倒不如去找俞晨，还能找到一丝希望….不过还好，最后我找到了，并且你也看到了，俞晨这六年来过得不错。”
说到这里，许临笑了起来，眼尾浮现出双缝，陆文慧再次看到了许临的牙齿，内心连带着鼻头又是一阵酸涩。
……
和陆文慧在咖啡馆分别后，许临便马不停蹄去了慕尼黑大学附属医院的项目研究中心，把俞达忠的病历资料提供给了对方，俞达忠的心脏血管直径以及心肌细胞类型在资料里都写得清清楚楚，研究中心需要根据这些量度去选择合适的“克隆猪”，以便让猪心的适配度达到最佳。
在研究中心和项目组成员沟通了整个下午，许临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趴在床上就起不来了，事情一弄完，全身松懈下来，本来就一直发着低烧，回来的路上又塞了个汉堡堵在胃里一直没消化，胸腔里的恶心感越来越强烈，忍不住起身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了几下也没呕出什么东西，索性用牙刷头捅了桶喉头，把堵在胃里未消化的汉堡全部呕了出来。
他从裤兜里掏出药盒子，把里面的药一并倒入嘴里，用杯子接了自来水服下，然后靠着马桶前面的墙坐在地上，脑袋顿时变得空白，什么也无力再考虑，他忽然又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俞晨和孩子们的照片，虚弱无力的目光里浮现出依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摸着手机屏幕。
这段时间确实是累了….不过那两个小家伙，还在等着他再次带他们出去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