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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妻(11)

作者: 席娜拉 阅读记录

云芽苦笑一声,恍恍惚惚,只觉肝肠寸断。

她和陆淮之间,隔着前尘旧爱,隔着两个孩子,隔着无法逾越的万丈深涧。

这两年,她无数次在内心深处追问,是否终于有一天能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为她的爱情打开那扇隔着的门。如果可以,她愿意再等,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但在今晚,她彻底醒悟过来。

就算等来了又如何?

此生她都将笼罩在梁橙的阴影之下,身陷囹圄,万劫不复。

脑子里被太对繁杂的东西积满,嘈杂的声音一遍遍压迫着她可怜的神经。

她面若死灰,再也承载不住伤悲的负荷。猛地起身下床,鞋子也忘了要穿,背对着陆淮毫无预兆地拉开卧室门。快步穿过客厅,如一阵呼啸的风,扯开大门。

一袭白色单衣睡裙,光着脚丫,凌乱的黑色长发随意披于脑后。她神色凄然,飞快地冲进雪地里。

“云芽!你回来!”

发觉到她的反常举动,陆淮的心倏地一窒,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床毛毯便狼狈地追了出去。

屋外天寒地冻,一片漆黑。这样的温度,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初到屋外也要打个寒颤。

云芽步伐跌跌撞撞,皮肤迅速冻得绯红,脚如踩在玻璃碎渣上,瘦削的身子承受着猎猎作响的寒风,身体如万箭穿心般刺痛。

她却失了知觉一般,半刻不停,自虐似的跑出庭院,朝下山的马路飞速狂奔。

她大口喘着粗气,哀莫大于心死地撞进漫无边际的夜晚和铺天盖地的冰冷里,如一片凋零的枯叶,不顾一切地坠落。

似乎只有身体的痛,才能使她这颗残破的心短暂的解脱。

地面遍布冰渣和碎石,她跑得太快,双眼又模糊到无法视物,脚踩上一处冰块,人一个趔趄便重重滑坐在地。

脚哆哆嗦嗦的,上边血迹斑斑,猩红的血汩汩流出,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却冷静地瞧着细嫩的脚板上一道道丑陋的新鲜伤口,居然还咧嘴开怀的笑,仿佛流出的并非自己的鲜血,而是一些毫无干系的液体。

听说大脑里疼痛的部位和兴奋的部位靠得很近,在某些时候,可能无意中便把疼痛和快感联系在一起,遭受肉体伤害的同时获得一种血淋淋的快感。

原来果真如此。

身命的温度一点点被抽空,凛冽的寒风侵袭着她疲倦不堪的躯体,她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面上,缓缓阖上含泪的双眼。

她再也撑不住了。

“刺啦!”

紧急刹车声从后方马路上传来,车门很快从里打开。

陆淮快步跑过来,喘着粗气,一声不吭地迅速用宽大的毛毯将她整个团团裹住,拦腰一把横抱起,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后座平躺。

他眸里难掩浓浓的担忧,只觉此时胸膛中心脏突突作响。

怀中被霜雪染得煞白的眼睫动了动,一滴冰冷的泪从血色尽失的脸上滑落下来。

将车内的暖气调到最高,他发动车子,朝最近的医院开去。

他一遍遍握拳又松开,用尽全力想使自己镇定,可依旧心乱如麻。他不敢再去回想,前一刻在马路上见到横躺在地面的她时,他的心脏也几乎停滞不再跳动。

傻姑娘,为什么这么傻!

他频频回头去看云芽的状态,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似是万念俱灰。

“如果她也……”

一想到这里陆淮只觉浑身彻骨的冰冷,心如刀割。

油门踩到底,抖着手好半晌才戴上蓝牙耳机,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张院长,请务必尽快召集贵院最优秀的医生,我妻子全身冻伤,需要紧急医治,拜托了!”

第16章 放生

陷入昏迷的云芽躺在疾行的推车上,双眼紧闭,嘴唇干裂,生命的迹象仿佛被抽得所剩无几。

初次见面时灵动的姑娘,到此刻,竟惨白单薄如将死之人。

嘱托最有权威的外科医生主刀,推车被医生和护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迅速合上,红色的指示灯“噌”地亮起,显示出“正在手术中”几个冰冷冷的大字。

紧跟过来的陆淮愣愣地站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外,空旷的走道上凉飕飕的,只剩下他一人。

人世间所有能使他欢愉的人和事似乎都在这一刻剥离而去,尽留下浓郁哀愁的内核。

手掌心一片粘稠。他目光恍惚地瞧着面前紧闭的门,楞了许久,不经意间抬手,触目所及是一滩血,一半已冻得干涸变暗紫,另一部分还在凝结。

这是刚刚抱云芽上推车时沾到的。

她脚上破了好几道口子,冰棱渣刺进去,一直在流血。

血,全是血。

这血里似乎伸出来一只渗人的手,重重刺进他的胸腔中,揪住他的心脏,恶狠狠地拔起,反反复复揉捏、搓弄,然后将他掏空。

撕心裂肺的疼,长长久久便只剩下麻木。

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那是他极力想去遗忘,却又不得不在午夜梦回中频繁忆起的场景。

几年前,也是在医院。他站在一扇手术室门外,在漫无天日的等待后,手术室门终于开了,但他迎来的不是啼哭的婴孩和温柔的妻子,而是双眼紧闭的爱人和两条还没来得及呼吸就已逝去的生命。

从希望的枝桠上被飞来一脚狠狠地揣进绝望的深渊里,原来只需要一个短短的夜晚。

一夜之间,人没了,家崩塌了,世界毁灭了。

难以言喻的焦虑感层层包围住他,太阳穴针戳一样的疼,他痛苦的闭眼,像被塞进泥淖里,快要窒息。

那种无力的眩晕感再次侵袭而来,他一时间控制不住身体平衡,脚下一个趔趄。慌忙中撑住旁边的墙,蹒跚地走到扶梯口,另一手则沿着裤边颤颤巍巍去摸睡裤口袋,好半晌才发觉里边空无一物。

他竟忘了,自己已经两年不抽烟了。

云芽不喜欢烟的味道,他刚开始只在屋外抽,后来发现哪怕远远闻到衣服上的烟味她也会忍不住皱眉,就尝试着把烟戒了。

那些吞云吐雾消愁的时光,在指尖忽明忽灭的烟圈,早已被丢进回忆的角落。

“陆总,披件外套吧,”穿着白大褂的张院长寻到站在通风口满脸黯然的陆淮,匆匆忙忙赶过来,手里拎了件崭新的大衣,关心道,“令夫人还需要照顾呢,你可别先病倒了。”

张院长体贴地把衣服递过去。陆淮的大伯是省里某个高官,很器重陆淮,知道这层关系的人都不敢对他怠慢。

此刻的陆淮才意识到自己一身睡衣,而且衣物上四处脏渍,瞧起来真是狼狈不已。

“张院长,劳烦你了。”陆淮道谢,接过衣服穿上。

张院长见他眉头紧锁,一时无声,不由得又忆起了几年前那件事情。

陆淮的前妻梁橙是在市医院接生的,其实梁橙的身体状况偏虚弱,怀孕的情况对母子来说都是高危,可因为太喜欢孩子的缘故,她冒着风险也坚持要生,结果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一尸三命,无力回天......

当时一直等在外边的陆淮得知噩耗后,闯进死寂的手术室里,撕心裂肺地搂着妻儿,嚎哭了一个晚上。

听闻此事者,无不怆然落泪。

……

这陆淮何其幸运,家境殷实,事业又蒸蒸日上,本该是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可他又何其不幸,年纪轻轻便遭受那样天大的打击......哎......任谁也是扛不住的。

今天这位夫人他曾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听护士说送医院来是因为自残,这又是为哪般?

虽然好奇,但张院长也不好深究,只得暗地里唏嘘几声,抬手拍拍陆淮微垂的肩膀,安抚道,“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吧,令夫人情况比较稳定,手术结束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陆淮眼睛直直望向手术室,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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