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来时(99)+番外
“哎!乖儿子,怎么才吃两口就不吃了?丽萨,把饭端到少爷房里。”
“是,大夫人。”
场面一时很是尴尬,周伟光却丝毫不受影响,拾起筷子继续吃饭,不仅如此,还贴心地往狄菲盘子里夹了菜,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倒是他大哥不好意思地道歉:“伟光,孩子不懂事,不要怪罪。”
“怎么会?大哥,你想太多了,我自然了解阿继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
兄弟间的和睦相处让周人甫一直板着的面容有了一丝笑意,他挥挥手打发佣人也给时予送一份饭上去,随后说道:“小孩子而已,不用管他们。”
兄弟俩纷纷点头称是,只有狄菲的眉头一直皱着,说不出的忧愁。
周继踢开时予的房门时,时予正坐在地毯上弹吉他,见他进来也不理,随手在曲谱上修改几处,继续拨弄琴弦。
“外来的,你还会弹琴呢?”周继甩着手臂进来,毫不客气地挤到时予身边坐下,故意在他的琴弦上用力拨动,终于惹得时予抬头看他。
“我警告过你,别动我的东西。”
时予冷冽的声音让他手下一顿,他痛恨这种感觉,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主人,却总是被这个外来的臭小子恐吓。
然而更可悲的是,他居然不敢真的挑战时予的极限,因为他能够从他毫无情绪的眼神中读出绝情的冷漠,这样的人,他不敢惹。
“小予,时间到了,和妈妈出去吧。”
狄菲扶着门框招呼时予,时予立刻丢下手里的吉他站起来,极快地穿上外套出了门。
被丢在一旁的周继捡起时予的曲谱,面对一群密密麻麻的音符惆怅了半晌,而后嘀咕道:“神神秘秘的吓唬谁呢?”
“小予,以后能不能别在饭桌上让妈妈难堪,你知道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是谁都不能改变的。”
狄菲惆怅的话并没有触动时予的神经,他如同根本没有听到狄菲的话一般,转而问道:“爷爷今天吃了什么,睡了几个小时?”
狄菲心中刺痛,落寞地笑了,“放心,他很好,今天上午还坐在院子里和院长的小狗玩了半天。”
一问一答如同义务般的交接,谁都没办法为这段早就残破的关系注入真情实感。
哪怕是狄菲,她也只是不想让母亲的身份总是落空。
起初狄菲打算每周带时予来医院看望爷爷一次,她想趁时予最无助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然后再慢慢找回母子之情。
然而时予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协商不成,他居然想从三楼的阳台上逃跑,如果不是佣人半路发现,他什么时候跑的狄菲都不知道。
于是,她妥协,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是她允诺的时予探视的时间,今天也是例行公事。
狄菲无法形容自己矛盾的心情,此时此刻,当时予的漠视再次让她心痛,她居然生出了些可怕的想法。
如果那个人快些死去,是不是……
时予走进阳光普照的病房,看到爷爷正躺在病床上看报纸,一路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笑容。
“您看得懂吗?”
还没坐稳便问这种欠揍的问题,除了时予没有别人。
老人家迟钝地抬起头来,眉梢眼角还是熟悉的慈爱,两颊却因为病痛的折磨凹陷,让人看了心疼。
他颤抖着手指着报纸上的一张新闻图片笑呵呵说道:“字儿看不懂,看图。”
时予被爷爷逗乐,接过报纸挑拣一些自己能够读懂的小片段朗朗读来,清澈的目光中是无法掩饰的眷恋,读到哪些好玩的事情便笑个不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笑容背后藏着的,是怎样的忧心忡忡。
晚饭时间到,时予喂爷爷吃饭,狄菲还算有心,专门请了中国厨师负责老人家的伙食,但再怎么烹调,离开那片孕育了这些味道的热忱土地,所有食材都变了味。
吃到一半,老人家忽然食难下咽,挥挥手挡住时予递过来的饭菜,无比怀恋地叹道:“怎么就想家了……”
时予鼻尖一酸,他何尝不想家,但为了让您在世上多留些时间,身在异国他乡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时予来说,爷爷是他最后的亲人,如果爷爷没了,他的前世今生便断了线,那时他还能靠着什么样的牵绊自存于世。
所以时予收起悲伤,对爷爷说:“我在这儿,您也在这儿,这就够了。”
老人家呵呵一笑,拍拍孙子的手背,“说得对,说得对啊。”
离开医院后,时予一言不发坐进车里,无论狄菲说什么话,他都无心配合。
他想起了离开中国前,爷爷的主治医生对他说的话:“虽然美国条件更好,但是老人已经……算了,你凡事顺着他的心意吧,不要和他对着来。”
医生没能说出口的话,时予心里早已明了。
人人都知道爷爷时日无多,只有他装作不知道。
在说出要去美国的打算之前,时予已经做好了被爷爷打死的准备,可他没有想到,清醒过来的爷爷只是想了一会儿便同意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之后,时予抱着爷爷痛哭,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狄菲走进病房,对着老人鞠了一躬,倔强说道:“我想要回小予的抚养权,您……成全我这一次。”
老人家那时正昏昏欲睡,闻言艰难地抬起手来,招呼狄菲走近些。
狄菲走到床边,看老人枯朽的面容已经不堪入目,莫名红了眼角。
“照顾好他……别,别让我走得,不安心……小菲啊……爸爸……不怪你了。”
老人家戴着呼吸机,说话时断断续续,狄菲听得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心结,可又何尝不是她的心结。
十几年过去了,当往事不可追忆时,能够听到一句原谅,该是上天的恩赐。
狄菲走后,老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时予的父亲,那是他此生唯一的儿子。
梦醒时,时予已经坐在床边等候许久,他又瘦了许多,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
“爷爷,您怎么睡了这么久。”
时予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像是在责备贪睡的孩子,可藏在暗处的双手却不停哆嗦。
老人没有说话,回忆起梦中儿子对他的呼唤,他恍然间觉得解脱,可又万分不舍。
承业,你说我做得对吗?我把小予交给她,到底能不能行……
“小予,我想见小郑了,把她叫来。”
老人家忽然想起了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女孩子,他还记得,那是时予喜欢的人。
时予慌乱扶住忽然坐起来的爷爷,压制住心中的钝痛,好言劝慰道:“她在忙,没办法过来。”
本以为爷爷只是忽然想起了郑郝,却没想到他这次异常坚决,非要郑郝立刻过来才算。
时予没办法,只能借狄菲的手机拨下那串他早就熟记于心的号码。
几声沉闷的嘟声过后,是无人接听的绝望。
她恨他,又怎么会接狄菲的电话;况且国内应该还是凌晨,正是睡觉的时候。
时予胡思乱想间,正要挂断,却听到听筒里传来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问候。
她没有题名道姓,只是问道:“你,还好吗?”
那一刻,时予恨不得飞奔到她身边。
第84章 到此为止
“小郑啊,我是爷爷。”
郑郝彻底没了睡意,看了眼闹钟,早上四点半。
“爷爷,您还好吗?”
“好啊,好得很……小郑,我这老骨头不知怎么了,特别想见你,孩子,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去美国吗?郑郝先是觉得愕然,可她注意到了老人异常疲倦的声音,心中犹疑不定,问道:“您不舒服吗?”
时予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只差一点儿,他的谎言便要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