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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来时(9)+番外

作者: 南歌里 阅读记录

脚面实在是疼,时予摸索着走到教学楼后边的小花园里,找到一张长椅坐下,他琢磨着,要是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早上会不会因为被蚊子吸光血液致死而上了头版头条。

远处的路灯撒下昏黄的微光,时予就那么盯着,他什么都没想,却又觉得无聊,便吹起了口哨,断断续续的口哨声在空寂的校园里很是……瘆人。

突然一束强光打在他的脸上,时予反射性地闭紧双眼,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喘着粗气叫他:“是时予吗?”

时予一下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站在他面前的郑郝,“你怎么来了?”

郑郝实在是累得够呛,她从宿舍楼出来就直奔教学楼,又跑到操场,然后是体育馆,校园超市……就差没把学校翻个底朝天,哪想到他根本没走远,就躲在小花园里吹口哨。

郑郝一屁股坐到长椅上,胳膊蹭到了时予的皮肤,时予赶紧往旁边让了让,“你来找我的?”

真想掐死他啊!郑郝欲哭无泪,被他的“单纯”彻底打败,垂头丧气地点头,“要不是为了找你,我大半夜不睡觉有病啊。”

“那你赶紧回去睡觉,我自己在这儿挺好,不用你……我”时予本想说“不用你陪我”,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只能蒙混着装大舌头。

“不行,你不能在这呆着,赶紧回宿舍去,现在就走,我跟你一起回去。”郑郝可不能放着他不管,伸出手拉住时予的手臂,“起来啊,快点儿。”

时予没动,指了指自己的脚,“我脚疼,不想动,再说宿舍早锁门了。”

郑郝这才想起来,李泉确实说时予受伤了,可她没想到他是伤了脚,一时也觉得头大。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

“现在快十二点了,你去哪找人?就算你找到了人,你敢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时予晃晃被郑郝握着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一点儿看不出唬人。

郑郝不傻,她之所以没让宿管帮着找人就是怕别人知道时予夜不归宿,他已经劣迹斑斑了,要是再被抓住,别说升学,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未知。她心里想得全是这件事对时予的影响,可时予坐在那里却觉得这人还不傻,知道自己出了事必然影响到她的前途和声誉。

真是两颗好心,一盆脏水。

第8章 叫声老师听听

僵持了五分钟后,郑郝决定盗用公共财产。

“再坚持一下,咱们到医务室去。”郑郝心虚,声音不自觉压得很低。

“医务室也锁门了。”

郑郝闻言瞪了时予一眼,意思是你真啰嗦,可还是小声解释:“我有钥匙,张老师给我的,她让我平时去医务室午休。你到底去不去?”

时予看她猫着腰,一双大眼睛里盛满夜色的□□,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那你得扶着我。”

郑郝没注意到时予的尴尬,一把捞起他的胳膊扛在肩上,那架势仿佛扛着一百斤水泥。

时予被她拽地趔趄着站起来,脚背上的伤口被牵动传来一阵钝痛,但这都不足以抵消时予胳膊上的□□,她的发梢软软的,扫在他的皮肤上,说不出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样拖拖拽拽地走进教学楼,又一路摸索着到了医务室,郑郝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钥匙,用手摸着每一把钥匙的形状,摸到第七个的时候恬淡一笑,“就是它了。”

时予看她用钥匙开门,惊讶地问道:“你都不用看?”

郑郝已经走到屋里,闻言回头看着时予,歪头想了一下,而后不以为意地回答:“每把钥匙都有自己的形状,我只是用手记住了它们的样子,人的感官里并不只有‘看’这一种。”

时予无法形容内心的波动,他挪动着坐到病床上,最后憋出一句:“你们北大的学生都这么……厉害吗?”

郑郝噗嗤一笑,这倒是她第一次从时予口中听到这么没志气的话,他总是那么骄傲,高高地昂着头,对谁都不屑一顾。

终究只是个孩子啊,想法不免幼稚,但郑郝乐得他误会,趁机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嗯,我们都很厉害。所以,我这么厉害,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喊我一句……老师?”

时予直愣愣坐着,显然并不打算接受她的建议,看郑郝从药柜里翻出药水和纱布,不禁脚面一紧,特别想把脚藏起来。

郑郝才不管他愿不愿意,拿了个马扎坐着,伸手拽过时予躲躲藏藏的脚,借着窗外的月光,隐约看到那条长长的伤口,她用镊子夹起沾满碘酒的棉球,安慰道:“会有点儿疼,忍一下。”

时予感觉到一阵清凉的摩擦,然后是隐隐的刺痛,可他的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一点点疼痛上,而是没来由的想要问郑郝一个问题,非常想问。

“你说,每一把钥匙都有自己的形状,那人呢,是不是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形状?”

郑郝手下一顿,她扔掉染着血的棉球,等时予的伤口晾干,“当然,人也有自己的形状。但人和钥匙不同,钥匙的形状经过了雕刻,不合适了还可以改变;而人的形状却是与生俱来的,轻易改变不了。”

“你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剪开纱布,一层层包裹住伤口,郑郝摇摇头:“不是,形状不是本性,而是人存活于世的姿态,比本性要表面。”

时予默默不语,郑郝以为他不会再有问题,却又听他问道:“那你是看人的形状,还是本性?是用眼睛看,还是用心看?”

虽然离开学校才两个月,但郑郝却觉得时予的问题让她陌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满怀真心的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了。

郑郝给包裹住他伤口的纱布精巧地打了个结,在满室迷蒙中望向他那双充满渴望的双眼,突然闭上眼睛,嘴角弯起美妙的弧度,“时予,我在感知你。”

时予慌乱地咳嗽,抬起手挡住嘴,也挡住了微微泛红的脸颊,嗫嚅着说:“大晚上发的什么疯?”

郑郝瞪着他,“是你问我我才回答!算了,多此一举。”

时予听着郑郝孩子气的话,越想越困惑,终于忍不住挥挥手问道:“我说,你这样子是怎么应聘上老师的,我们学校虽然不太有名,但也不至于什么人都要啊。”

郑郝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气得牙痒痒,又不能对一个小屁孩怎么样,只能假装恶狠狠地吓唬他:“信不信我把你逃宿的事告诉王主任?”

时予往下一躺,头枕在手臂上,无所谓的说:“随你便。”

郑郝觉得再待下去不定被他气成什么样,背起背包就走。

时予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坐了起来,拽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不行,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我都受伤了。”

郑郝哼了一声,“别逗了,你那伤口被风吹的都快结痂了,真以为我不知道啊。”说完就往外走,根本不想再多留一分钟。

时予直起身子,翘起受伤的右脚,扬眉问道:“你就不怕我半夜再跑出去给你惹麻烦?”

郑郝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石化,她这是被一个高中生……威胁?!

淡定,我是老师,我是一个未成年人的老师,我要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郑郝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终于稍微冷静下来,转身看着藏身在夜色中的时予,“行啊,不走可以,我有条件,来,先叫声老师听听。”

总算扳回一局的郑郝竖着耳朵等着,可时予梗着脖子就是不开口,还挺执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时予一个劲儿琢磨,不就是一句老师么,叫谁不是叫,叫她一声老师又不会少块肉。足足作了五分钟的准备,眼看着郑郝又要走,他才猛地开口弱弱地说:“老,师。”

虽然声音小得可怜,但郑郝总算得偿所愿,抱着手臂心满意足直点头,“这就对了,没有什么是老师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