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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来时(29)+番外

作者: 南歌里 阅读记录

“戴奕,我真是看不懂你。”郑郝突然一肚子憋闷。

夜色中的戴奕笑得神秘莫测,“我改主意了。”

与其因为你不喜欢我而主动放弃,不如先确定关系再让你喜欢上我。戴奕开着车,脑海里不断想着方才郑郝忍着怒气的小脸,眉梢眼角荡漾着温柔的笑意。

而此时,许久没在家里睡过的可怜孩子郑郝却在大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她咬牙切齿地想,戴奕居然敢白占她爸便宜,得了工程还想把她骗到手,想得不要太美。她才不会让他得逞,绝对不会!

第二天一早,郑爸爸开车将郑郝送到市一中门口便急着回去补觉,车头一转只留给郑郝一个车屁股。

要不是想着她爸昨天为了她白搭了一项工程,她真要怀疑她不是亲生的。

郑郝先回了家中一趟,把行李箱安置妥当后又喝了一杯热牛奶才再次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到学校上课。

“郑老师来啦。”

和保安大叔微笑着打过招呼,郑郝一眼看到了刚从车里下来的湖路路。

第24章 三个字

“老师好。”湖路路也看到了郑郝,弯腰从车后座里拿出一个琴盒,抱着朝郑郝走过来。

“修好了吗?”郑郝眼里全是惊喜,她本以为很难修好了,毕竟这把吉他已经断成了两截。

哪知湖路路为难地摇着头说:“抱歉老师,我大伯技术有限,没能修好。不过我大伯说了,要是返厂修说不定有救,可我又不知道这把吉他到底从哪里买的。”

郑郝拍拍湖路路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已经尽力了。你把吉他给我吧,我去修。”

“老师你认识工厂的人?”湖路路两眼放光看着郑郝问道。

“认识,我一定修好它。对了,先别告诉时予琴在我这里,就说你大伯正修着,过一段时间才能拿回来。”

湖路路忙不迭点头,他没想过郑郝会帮忙,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好心的老师。

郑郝接过琴盒,先把琴寄存在校医张老师那里,然后才去班上看早自习。

时予挺直腰板坐在座位上认真背书,要不是知道了他是在混淆视听,郑郝又得被感动一个早上。

郑郝坐下没五分钟就敲着黑板说:“小测,拿出纸笔来。”听到学生们怯怯的抱怨声,她突然觉得自己太没定力,不过是被时予气到了,就拿全班学生开刀。

时予不慌不忙拿出稿纸,盯着郑郝在黑板上写字的那只手出神。他昨天回家了,晚上陪爷爷出来散步的时候刚好路过郑郝家的小区门口,他刚要扶着爷爷离开,却远远听到郑郝的声音传来:“伯父伯母再见,然哥你慢点儿开车。”

然后就是连着三辆车从小区里开出来,最后一辆车里坐着的是那个叫戴奕的男人。

看来他们真的很亲密,两家应该是世交吧。时予说不出内心的感受,只是在车子驶离很久后才从角落里走出来,扶着爷爷拐进了小区旁边窄小的巷子。

“小予,听爷爷的话,别再淘气了,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你爸爸在天有灵肯定会保佑你,咱家就你一个孩子,你可一定要争气啊……”时予听着爷爷的絮叨,一一答应着。

“时予,我……能把你的卷子给我吗?”谷粒按位收刚才小测的试卷,看时予在发呆,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出声提醒。

湖路路一把拽过时予写好答案的卷子递到谷粒手中,“谷粒,给你。”

谷粒接过卷子,看时予一直不理她,便直接往前走了。

“时予,你刚才想什么呢,谷粒等了半天呢。”湖路路习惯性地开始替谷粒说话,时予斜睨他一眼,“没什么,有一道题没做出来。”

“那怕啥,我就做出来五道题,你挺厉害了。”湖路路夸张的话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郑郝听到也跟着笑起来。

时予托着下巴看着站在讲台上微笑的郑郝,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只有心跳得飞快。

终于下了课,学生们哀嚎着目送郑郝离开。

“郑老师,有你的电话。”王主任火急火燎拉住要回办公室的郑郝,面上表情不太好。

郑郝立刻转身往教导处走,有种不好的预感。教导处的电话一般不会有人打,除非出了大事。

“喂,我是郑郝,请问哪位?”郑郝皱眉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唯恐听漏一个字。

几分钟过后,郑郝沉默着挂断电话,眼睛红红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主任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内容,犹豫一下还是拍了拍郑郝的肩膀,叹息着说:“本该提前告诉你,可赵老师怕影响你工作就没让我说。她时间不多了,应该有话和你说,批你一天假,去吧。”

向王主任道了谢,郑郝走出教导处回办公室拿东西。她走得很慢,像是故意拖时间。

冷不防撞上一个人,郑郝头脑一阵眩晕,在摔倒前被一双手扶住。

“时予……”郑郝抬头看向扶着她肩膀的人,突然抽泣着泪如雨下。

“别哭,告诉我怎么了。王主任训你了对不对,我去找他!”时予转身就要去教导处,却被郑郝拽住了衣袖。

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在朝这边看,郑郝用力忍住眼泪,“不是,不是王主任。”

时予看郑郝连话都说不清,拉着她的手腕走到没人的拐角处,“到底怎么回事?”他低柔地问着郑郝,生怕自己声音太大吓得她又哭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郑郝使劲抹抹眼泪,尽量保持冷静,“时予,赵老师不行了。我现在要去医院见她,你……”

“我陪你去。”时予斩钉截铁地拦住郑郝的话,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么残酷的场面,他要陪着她。

坐在开往医院的出租车上,时予不时侧头看看郑郝,担心她还在难受。

当初赵圣莲老师突然退休的时候,就有人传说她得了重病。只不过谁都没当真,只以为她岁数大了,累不起了。没想到却是真的。

时予想起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怒吼着喊她“老太婆”的赵老师,心中也有些难以接受。她总是挥着戒尺打他,又狠又准,根本没人能想到她已行将就木。

人生无常。时予想到这四个字,同时想起了他早逝的父亲。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淡忘的人,却总能在某一瞬间刺入神经,让早已愈合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

医院的消毒水味尤其浓烈,却也掩盖不住病痛和死亡带来的颓靡气息。

赵老师的家人全都守在病床前,惶恐地等待着诀别的到来。郑郝走近时,她脸上已经泛起青紫,混沌的双眼勉力支撑着看向上方的天花板。

“赵老师。”郑郝低低唤了一声,眼泪打在赵老师的脸上。

“小郑,你来了。”赵老师眼珠转动一下,扯着嘴角对郑郝说:“五班的孩子,就……就拜托你了。一定,一定让他们都……毕业,成人……”这位以往最不招学生待见的老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着的却是那群让她捶胸顿足的学生。

“时予,过来。”郑郝不住点头让赵老师放心,又把她身后的时予推到病床前,眼泪迷蒙中勉强扯着嘴角说:“赵老师,你看,时予也来看你了,他最近特别上进,期中考试还进了前十名。”

这是时予第二次直面死亡,他手心里全是冷汗,眼里泛着泪光。他想说些什么让赵老师走得安心,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被困在那里,只能紧紧握着郑郝的手。

监听器里发出一声声缓慢又刺耳的声音,叫嚣着催促死亡的临近。

有人在低泣,有人在叹息。

赵老师的脸上突然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对时予说:“手,还疼吗?”

这是赵老师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问的是三个月前她打过的那双倔强的手。时予被人挤到一旁,看着人们扑到赵老师的遗体上声嘶力竭地哭喊,他只觉得双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