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来时(26)+番外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全校召开家长会。大考过后的家长会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考得好的当然乐意父母过来接受老师的褒奖，而考得不好的，特别是在高三这样敏感的时期，可能会使整个家庭陷入低气压中。
郑郝不禁回想起上高中的时候，虽然每次都是第一名，但她的父母却没有到学校参加过一次家长会。那时郑爸爸正是事业上升期，根本无暇顾及郑郝的感受；而郑妈妈又是个不爱热闹的性格，除了和相熟的好姐妹聊得来，压根不愿意参加家长会这种人多又无趣的聚会。所以，郑郝的学习生涯中，她每次考试得到的好成绩只有她一个人欢欣鼓舞，就算是她的父母都很少参与其中。
可能是因为当年的缺憾，郑郝对这次家长会尤其重视。她一早就安排了执行小组，由他们负责家长会的布置工作。而她自己则每天苦思冥想怎样才能让家长们度过一个不枯燥更不尴尬的下午。学生的成绩有好有坏，家长之间难免有比较。郑郝不得不考虑怎样不露痕迹地淡化成绩的隔阂，让家长们真正把关心放在学生的身心成长上，而不单单是冰冷的排名。
明天下午就是全校家长会，学校各处已经开始布置，郑郝站在楼道里往远处望，看到干枯的树梢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校门口飘着大大的红色横幅。鲜艳的色彩驱散了冬日的沉寂，郑郝看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几天来的苦思冥想使她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连做梦都梦到她在家长会上说错了话，被家长们围追堵截。
“小郑，时予在办公室等你半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看风景？”杜云快步走过来，一巴掌拍到郑郝后背上，微微喘着气。
郑郝心里的弦瞬间绷紧，时予主动找她基本没什么好事，她习惯性地往不好的方面想。不过最近时予一直很安静，不打不闹，认真学习，连成绩都明显提升，这次期中考试更是考进了班里的前十名，简直是奇迹般的存在。
在郑郝已经拟定好的计划里，她可是要把时予当做正面教材放到家长会上单独表扬的，如果这时候时予惹了祸……郑郝边走边想，等她回过神时，已经一只脚迈进办公室里了。
时予不声不响地站着，双手规矩地放在口袋里，脸上没有伤痕。郑郝心里稍定，至少没有出去打架。
“老师，我爷爷身体不好，就不参加明天的家长会了。”时予等郑郝坐下后开口，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原来是这件事。郑郝想起上次见到时予爷爷时的情景，老人家很瘦弱，走路很慢还喘着粗气，确实很虚弱。她能够理解时予的心情，于是笑着说：“没事，那就让你爷爷好好休息，不是必须都参加的。对了，要不然我给老人家打个电话吧，你这次进步这么大，连王主任都说要给你颁奖，应该告诉老人家一声，他一定会很欣慰。”
时予皱着眉直接拒绝道：“不用，我自己会说。”
以前时予也会和郑郝呛声，可那时他说什么都是笑着的，不会像现在这样认真而又冷漠，甚至还带着不耐烦。
郑郝忍住尴尬，艰难地维持脸上的微笑，可鼻尖的酸涩让她的笑看起来很勉强，“也对，是我没想到。那你回去吧，我已经知道了。”
时予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时予！”郑郝终究没忍住，出声叫住了时予。
看着少年笔挺的背脊，郑郝自嘲地摇摇头，“没事了，回教室吧。”
这次时予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静默地背对着郑郝，不说话，也不动。
快一个月了，郑郝受够了时予不冷不热的态度，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需要一个理由。她看时予没走，用干哑的嗓音问道：“时予，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如果是，那我很抱歉，我不该擅自干涉你的事，可我……”
“不是。”时予回过身来，平静的双眼里终于有了波动的情绪，他躲避着郑郝直视的目光，低下头，藏在口袋里的手握紧又松开，开口说道：“我决定了，我要试试，不管考不考得上，我要试试。我会好好努力，我不是对你生气，是对我自己……我在生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郑郝大概有了点儿头绪，她没回答，她知道时予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在告知她。
时予走后，郑郝趴在桌子上想了很多。她出于好心帮时予还了钱，虽然时予默认接受了她的帮助，可心里那道坎还是不好过。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自尊心最是重要。而她偏偏以帮助的名义无形中伤害了他的自尊，是她不对。所以，这一个月来的冷脸是因为这件事而对她的惩罚？还是，时予真的变了，只不过不想她误会，所以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借口。
原来一个人胡思乱想真的能失眠。郑郝以前总是对那些稍微有点儿事就睡不着觉的人不以为意，认为纯粹是心理素质不行。可现在轮到自己，她也光荣的失眠了。前几天还只是睡得少，而昨天是彻夜没睡，□□黑眼圈坚持上了半天课，郑郝差点在讲台上站着睡着。
下午是她筹划已久的家长会，郑郝只在午休的时候补了一个小时觉，下午便立刻投入到家长会的一系列工作中。
等天色全部黑透，家长们都离开学校的时候，郑郝才彻底放松下来。
今晚的晚自习停上，算是学校对煎熬的高三学生的一点儿恩惠。郑郝此时已经累到虚脱，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校门口走，又抹黑走过一片荒凉的空地，终于看到了楼道里微弱的灯光。
总算可以休息了。郑郝前脚迈进楼道里，后脚就又撤了回来，她好像看到什么东西躲在楼门口破旧的大门后面，一闪一闪很是诡异。
冬天天黑的早，现在才七点多，不至于闹鬼……郑郝壮着胆子往门后瞧，还没看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得坐到地上，差点就喊出声音来。
“时，时予？！”郑郝迎着灯光看清了那人的身形，抖着嗓子叫他。
时予从黑暗中走出来，伸出一只手将吓趴了的郑郝拽起来，哪知郑郝吓得腿软，站都站不住，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22章 甜甜的
冬夜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吹过来，郑郝已经留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拂动，扫在时予的胳膊上，就算隔着厚重的棉服，时予也能感受到那一丝丝触碰带来的悸动。
这便是喜欢吧。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单单是郑郝站在他眼前，即使什么都不做，一个字都不说，就那么站着，她静静的存在已足以让他胡思乱想。
这便是喜欢了。
怀里的人轻轻挣扎着，她好像不愿意被他拥抱。而那个男人，为什么就能旁若无人的拥抱她。
时予突然很气闷，他调整了许久才有勇气来主动见她，却被自己心中的小疙瘩惹得不那么愉快。
被一个小男生抱着已经够羞耻的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学生！郑郝闭着眼睛直骂自己是个蠢材，怎么那么容易就腿软呢。她用力脱离了时予的怀抱，脸上带着极为僵硬的笑容，客套地说着空洞的话：“谢谢啊，你看我可能缺钙，怎么就没站稳呢，呵呵，呵呵……”
时予将目光转到别处不再看她，双手放在口袋里，语气冷淡胜过今晚的寒风：“我有事找你，在这里说不方便。”
郑郝脑筋转了转，指着不远处的学校大门说：“要不去办公室？可是学校已经没人了……”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时予忍着不朝她发火，抬脚往楼道里走。
原来不方便是这个意思……郑郝赶紧跟上，她轻手轻脚像只小猫一样追随在时予身后，时予听着她一下下的脚步声，烦躁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这是时予第三次来郑郝家里，感受分外不同。还记得第一次是来探病，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就想来看看生病时的郑郝到底是什么模样，可他却在这里碰到了戴奕；第二次，他不太想提起，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今天，他是来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