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来时(119)+番外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她一般都会在休息室睡觉，如今却了无踪影。
就在程子桥想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挨着休息室的走廊里传出细碎的声响，很轻，如果不是程子桥耳朵尖，估计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程子桥推开消防门，昏黑的楼梯间里灯光闪烁，纵然外面阳光万丈，这个地方还是显得十分诡异，甚至有些恐怖。
谁没事闲的在这里干啥。程子桥腹诽，来都来了，不能无功而返，总得看清楚是谁。
又走近几步，程子桥闻到了很冲的烟味，呛得他不停咳嗽，他看到那个人慌张的转过身来，迷蒙的烟雾中，程子桥瞪大双眼，不确定地喊：“老师？”
郑郝瘦小的身影最是好辨认不过，因为整个公司再也找不出像她这样瘦的人。
但程子桥不敢确定，他不能相信郑郝会大白天躲在楼梯间里吸烟。
可她就是郑郝。
程子桥挥手赶走缠绕在他身边的烟雾，一步步靠近，他看到郑郝瑟缩了一下，而后僵硬地对他扯出一个难过到让人心碎的笑容，她偷偷踩灭还冒着火星的烟头，不着头脑地对他说：“好巧，你也在这里……”
“你在抽烟？”
程子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烟头，不用数，他也知道，她抽了至少一盒。
郑郝本想为自己挽回一下，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她也不好再虚伪地推诿，于是坦然地点头，颇为无奈，“你已经看到了。”
程子桥眉头紧紧拧着，郑郝盯着他看，生怕他一激动就喊出来，然后全公司的人就都知道她郑郝是个烟鬼。
“我不会说出去，你放心。”
程子桥道破她的担忧，紧锁的眉头终于在看到郑郝还有几分悔悟的表情时稍稍松开。
郑郝刚要表示一下感谢，却被程子桥拉着走出楼梯间，直接进入电梯里。她挣扎了几下，听到程子桥说：“你想带着一身烟味回去工作？怕别人不知道吗？”
郑郝老实了，她第一次作案，业务不太熟练。
程子桥带她到附近的公园里吹风，足足吹得郑郝脸色发白，她跺跺已经冻僵的脚，哆哆嗦嗦地问：“还不行吗？我闻着没味道了。”
“冻着不好受吧？”
程子桥一边围着郑郝溜达一边反问，眼睛时不时在她身上打转，像是局子里的大盖帽警察。
郑郝委屈地扁着嘴，不想继续说话，她生气了，她感觉自己被程子桥耍了。
今天虽然天气晴朗，但冬天的寒风还是很冻人的，程子桥决定小惩大诫，脱掉自己的大衣套在郑郝身上，不容拒绝地将拉锁拉好，而后提溜着大衣领子笑得十分得意：“从今天起，你算是栽在我手里了。”
郑郝摆脱不了他，执拗地仰着脖子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就这点儿把柄？你可以说出去，我不怕。”
还挺硬气。程子桥挑眉，“你是不怕，但如果我告诉你那个老情人呢？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戴奕。”
郑郝想说，戴奕根本不是她老情人，你可找错人了。不过她更心虚，如果这件事真被戴奕知道，恐怕他会气得挥着大刀把她剁了。
行，算他歪打正着，郑郝确实怕戴奕知道。
程子桥见郑郝没了声响，知道自己得了逞，好不惬意地笑说：“别怕，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保证永远不说出去。”
郑郝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是硬着头皮等着他说。
“从今天起，接受我的追求，我只要一个机会，别再像上次那样拒绝我。”
如果换做别的，郑郝可能会答应他，但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程子桥以为胜券在握，却被郑郝用力甩开了手，她从容地脱掉他的大衣，将它放到他手中，插着口袋笑得像个调皮的孩子：“你可以告诉戴奕了，我要回去工作，既然你喜欢吹风，请尽兴。”说完头也不回地往TR大楼走，留下程子桥一个人风中凌乱。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看着那个渐渐走远的人，程子桥忽然摇摇头，饶有兴味地自言自语：“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晚上下班后，郑郝直接打车去了一家私人诊所，这是她回国前便联系好的医生，一直拖着没来，如今再也拖不过去了。
本来打算下班的李医生见郑郝进来，示意助手先别走，将郑郝领到诊疗室，和气地笑，丝毫没有为她的突然造访不悦。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这种老朋友式的聊天方式，郑郝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她坐在李医生对面的沙发上，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无奈地说：“您还是直接问吧，我今天说了太多话，有些累。”
李医生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拿出录音笔，开始正式提问：“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郑郝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避重就轻：“我今天吸烟了，大概一盒多点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诊疗室里十分安静，郑郝烦躁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些，她不等李医生回答继续说道：“我还是没什么胃口，经常情绪低落，有时又很急躁，两种情绪拉扯着我……还有，前几天，我有过轻生的念头。”
李医生不停写着，听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他问郑郝：“你上次有这种念头是什么时候？”
郑郝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四年前吧，那时候我的手臂彻底确定不能动了。”
一阵沉默过后，李医生合上记录本，再次问：“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郑郝愣住，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但李医生等着她回答，她也只好重复：“我吸烟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为什么吸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又是什么？”
空气瞬间凝滞。郑郝额头上冒出冷汗，她用右手捏住自己毫无知觉的左手，拒绝的神色十分明显。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李医生第三次问同一个问题，郑郝慌乱地看着他，她想起身离开，但她动不了。离开这里，她去哪里找人帮她呢？
“我，我吸烟了……不是，我这几天情绪不对，没精神，压力大。”
“什么事或者说，什么人的出现让你困扰？”
郑郝紧紧咬住嘴唇，她知道他在等她说实话。
“他和你说话了吗？”
什么都瞒不过去啊。郑郝颓败地捏住自己的太阳穴，苦笑着说：“我现在特别想用板凳砸你一顿。”
李医生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为朋友两肋插刀都行，打一顿不算什么。”
郑郝抬起头来，她盯着空白的墙面看了许久，忽然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脸，低声抽泣。
她就像个无助的孩子坐在沙发上，眼泪顺着指缝落到衣服上，晕开一圈圈波纹，瞬间湮没不见，如同没有存在过。
等郑郝稍微平静下来，李医生递过一杯热水，无比认真地说：“下次他再来找你，记得和他说说话。”
郑郝没有回答，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看着十分可怜。
送走郑郝后，李医生站在大厅里看着她的背影，十分感慨：“快了快了，又要没生意啦。”
助手整理着刚才的录音，疑惑不解：“我看过她的资料，应该是PTSD，居然拖了这么久，少见啊。”
李医生闻言摇摇头，“少见多怪。延续十年二十年的都不在少数，她一直不肯吃药，拖到今天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药引子终于出现了，恢复只是早晚的问题。”
从诊所出来后时间已经不早，郑郝不想回家做饭吃，随便找了间小馆子吃了些饭，出来后发现路边有一家报刊亭，她踟蹰半天，直把人家老板盯得头皮发麻才慢悠悠走过去。
“要点儿啥？”
老板看郑郝总算过来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再看下去，他都想报警了。
郑郝的右手在口袋里挣扎了好几下，最终指向了挂在不远处的一本杂志，十分不好意思地说：“给，给我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