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不好时候。
他知道。
但这是他不能控制的时候。
她也知道。
吴忧在原地呆了呆,以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件事,若隐若现,她无意回顾那件事,毕竟痛的是她。
然而,宁云熙从未忘记过,时时记在心里,不说,却从未忘记过。
原本那件意外改变了她人生轨道的事,快要淡得像身上的小疤痕,不仔细去看,不会发觉。
可是当他再度提及时,并不要说得多详细,只一个“五年前”,便把所有的沉碴搅动得泛起涌流。
吴忧觉得眼前的宁云熙好陌生,陌生到像是一个站在审判庭内的审判长,他拿着厚重的律书,在一页一页的翻出,那些足以批判她十年八载的律条,一条一条都可以将她和他之间的那点情份,全都判定为非法一样。
吴忧似乎想解释什么的蠕动着嘴:“云熙。”
他身子晃了晃,是吴忧的双手掐进了他的肩头里,力量大得惊人,他都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痛。
“你说……”宁云熙垂下目光,看着胸前吴忧时,她似乎与另外一个身影重合为一体,脑子时不受控制的痉挛,闪电一样的痛楚,让他不由的皱眉,他努力保持清醒道。
吴忧的眼睛有些蒙,酒精让人麻痹,也让人兴奋,能让人沉静,也会让人不吐不快的失去控制。
“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提过去?过去的事,又是哪一件?”吴忧混乱里之中说出一句。
她瞧着并不真切的宁云熙,听到他又道:“五年前,有一辆红色的跑车,车牌是多少,你还记得吧!”
车牌?
吴忧有些蒙,更加不明白为何他这样的肯定,她会记得车牌,她的确有看到。
那天是圣诞,而车牌的后三位数正是1222,如此好记,过目不忘。
而今天,正是1222。
张林从不过生日,之前过的一次,她都不记得是哪一天。
而今天,四六级考完,他亲自来请她,却又不敢让别人知道是今天生日,这一切真是巧合吗?
张林到底是骗了她,骗了所有人。
怪不得,宁云熙会在今天来海城,他早知道些什么吧。
如若早知道,那之前他所做的种种,均是为了等一个答案吗?
吴忧惊讶他在自己身边如此久,却从未提及这件事,但细细想起过往的细节,他不断的为她描绘云恩的过去,带着她去见他们的母亲,其实是一直暗示她,希望她能说出真相。
他并未咄咄逼人,可以说温柔而体贴的让她深陷两难。
父亲曾说过,得到□□是如何的不容易,而出力最多的是张林的父亲。
当时,只说要吴忧忘记当天的事情,安心养伤,参加高考,其余的一切都当作已经过去。
那些安慰的话,在吴忧心底铭记于心,甚至于还有些感激张林的父亲。
虽说他的钱多得让人会生出不是一路人的想法,可是他又是切实的帮助了他们。
呵呵,吴忧想了一圈,心底渐渐有了答案。
她慢慢的把手从宁云熙的肩头下移到他的手臂上,要依靠他的力量才能站稳般,眼神呆滞的道张林,“张林,这件事,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张林急切的上前,焦略的目光盯着吴忧:“要我说什么?我听不懂。”
“五年前,你开车,撞了云恩!”宁云熙脱口而出。
吴忧听得心惊肉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而宁云熙并未说完,继续道:“你未成年,没有驾照,还可能酒驾,而你的父亲为了给你脱罪,用竞标的工程,跟我的父亲作交换,云恩的□□捐献最终给了吴忧,你的父亲功不可没。”
张林没有否认,红着一张脸,酒气冲天的道:“是,是我求我父亲做的,怎么了?我在弥补,我在尽我的一切补偿吴忧。”
“那云恩呢?她的命谁来偿?谁来补偿我十六岁的妹妹!”宁云熙向着张林狼狠的挥起拳头,他是清醒的亦或是疯狂的,每一拳下去,都直冲着他的脸。
吴忧的手彻底从宁云熙的身上脱落下来,脱臼般的挂在肩头,没有丝毫生机的仰头看着天空,泪水满了眼眶,但怎么也掉不下来。
眼看宁云熙把张林揍得抱头蹲地,他一直打,张林似乎心中有愧,也未还手。
直到张林被掀翻到吴忧的脚下,她看到张林的嘴角渗出血。
而张林却抱着吴忧的裤脚道:“吴忧你快走,这家伙疯了,跟个神经病一样,跟他妈一样!”
宁云熙的眼神骤然疯狂狠决异常,相比以前淡如秋月克制的他,此时已然判若两人。
白净的肌肤底下游龙般的筋脉突然暴起,沸腾的血液浪击着管壁,冲涌进他的心脏,眼梢、眼眶红如血染,他揪起张林,把他按在墙面上,手指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消瘦的宁云熙,如何有这样的力量,将吃得膘肥体壮的张林一下子控制在股掌间,除了仇恨,一旁的吴忧想不到别的。
宁云熙目光火跃的燃烧,咬牙切齿的道:“你没有资格提她,你没资格!”
说着,他一拳向着张林的太阳穴下径直挥去。
吴忧哪里见得男生之间如此粗暴的打斗,惊得连呼:“别打了,别打了……”
张林手掌接住宁云熙的拳头,握在手中,两人僵持不下。
片刻两人从直立状,变为了倒地状,如两个乡野间为争一只弹弓的少年,扭打在一起。
一只白色的药瓶滚落出来,溜达到吴忧的脚边,拾起一看,上面的一排化学名称缩写,正是吴忧之前在宁云熙母亲那里见过的“FLOU”。
吴忧心底的那片疑团,渐散去了迷雾,宁云熙为何有时情绪苦怪,冷淡异常,跟平时所想的不一样,原来这就是症结。
张林左一个神经病,又一个精神病的骂着他,并非只是逞口舌之快。
“你病了?”吴忧向着发怒的宁云熙轻轻的道,手里举着瓶子。
他慢慢的回头,下巴微扬,轻轻的发着抖,骄傲而清冷神情里渗透出美丽外面被撕掉的震惊与窘迫。
他几乎定在原地,缓缓的站起时,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羞耻的表情。
大约没有什么能让宁云熙被击倒,可这一刻,他听到心底崩裂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痛。
他突然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药瓶被他甩得很远,瓶子落地时,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他冲上去,用脚奋力的踩踏着那些药片,比刚才跟张林打架还要用力。
张林抹着鼻子下的血,指着宁云熙,目光投向吴忧道:“我说得没错吧,他有神经病!”
吴忧把从酒店内带出的一包湿巾抽出一张,伸向张林的嘴角,面带三分温情的擦试着,张林有些怯喜。
自己跟宁云熙打了一架,虽说打得难看了些,还挂了彩,终是把吴忧的心给换了回来。
他嘿嘿的凑近些,却听到吴忧冷如天空中飘下的雪花的话:“张林,离开我和宁云熙的世界,我只容得下他,若是你再刺激他,下次不是流点血这么简单。”
说完,把湿巾拍在他的手上,决然的向宁云熙的身边奔去。
张林怔怔的道:“你们……你们女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的。他算计着你和我,让你的眼睛复明,只是为了查他妹妹的死因!”
他的话,吴忧何尝不知道。
只是本能之下,她选择奔向了宁云熙。
他们的感情,谁又能说得清,到底开始于何时,为何而开始,或者早早的注定,又或者是一个生命逝去的万全。
吴忧拦腰抱住宁云熙时,他依旧狂躁得像在深海里翻涌出的海底岩浆,带着红色的热流,沸腾了身处的浪涌,时而热力惊人,能将一切毁灭,时而被海水熄得明灭不定,只片成空虚一片的轻灰。
他奋恨的甩开了腰上的束缚,仰头冲天大叫,零落的头发,有一缕正好落在了他的眼梢,侧过来时,一片雪花挂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