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是从来没见过这样软如绵花的吴忧。
走两步,便放地上一蹲,抬腿如踩云端般,脚肚子打晃不说,还能把碰到了电线杆当成人,一个劲的说不好意思之类话。
只是喝过酒的她,眼神分外的亮,带着一半的醉梦看人一样,迷离诱~惑。
张林觉得机会难得,将跟班的一律甩掉,一个人喜滋滋的去送吴忧。
手扶着她的小腰,看着她欲语还休的唇时,简直无法移目。
“我送你。”
“不用。”
“你醉成这样了,我要负责。”
“不必。”
“跟我客气什么?今晚我们是朋友了。”
“真的不用。”吴忧歪着身子,半挂在他的身上,他环着她的腰往怀中里带。
只是怀中人目光微微痴傻的看着他的肩头,张林疑惑自己怎么能让酒后的吴忧看得变成了花痴,随着她的目光变化,他觉得不对,向后看到一双冰如雪凌的目光。
高挑的身材,冷峻的颜,白色的衬衣外面罩了一件黑呢外套,衣领竖起,遮掉了半张脸。
三个之间片刻无声,只有呼啸而过的车子,按着喇叭不合适宜的在把夜里的沉寂打破。
张林呆了一会才意识到宁云熙的目光很不友善,他心虚的把搂在吴忧身上的手放开一分,但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挑衅,马上若无其事道:“宁云熙,怎么陪你爸来这里谈生意?这么晚,生意兴隆呀。”
他捧人的本事,一直不错,只是拍宁云熙时,带着几分酸意。
吴忧扶着他的手站直了,“呵呵”一笑,往宁云熙的身边走。
宁云熙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笑得很甜蜜,走得却很狼狈。
几次要蹲到地上,或是别着了脚,宁云熙都只是默默的看着。
宁云熙就在眼前,吴忧呼出一口白汽,不再走,带着醉意地抱怨回视半晌,心想他为什么见着自己冷冰冰的,吃错药了?
不对,他又没病,不需要吃药。
明明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宁云熙,你不是挂我电话吗?你那么忙就不要来找我了,你来做什么,做什么……”
嘴上去一个字也吐不了出来。
“张林,生日啊。”宁云熙打断吴忧话,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张林的低细,这一点张林都没有料到。
“……”
毕竟让一个并不交好的男人知道并记得自己的生日,说出来莫名的别扭。
“高中时,你办了一个假生日,今天办的算真的吧。”宁云熙继续道。
吴忧打了一个酒嗝:“假的……我怎么不记得……你知道。”
张林尴尬的瞧着吴忧,目光闪出一丝无奈,她的确对他的事一点也不上心。
宁云熙:“你对吴忧做的事,无论真假她都不放在心上……你还要跟我争吗?”
几个正在等车的同学,全都目瞪口呆,这么丝毫不留一点情面,直接把张林的老底给揭了,兵不血刃得很。
十秒的沉寂后,张林带着醉意摇晃到宁云熙的身边,勒了一下裤腰带,带着高中的垮里垮气的腔调道:“你对我这么上心,不会是个喜欢上我了吧?”
吴忧跟同学们听了都窘着脸,张林怼人真狠。
宁云熙面色淡淡的道:“你就是变~性,我也不会喜欢你。”
他认真的样子,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恨。
然而能把张林的脸气得跟猪肝色一样的人,天下也只有宁云熙了。
同学们纷纷以打到车了,作为告别的台阶,围在一起的看客们就这样三三两两的上车,消失在夜色里。
张林有些恼,指了指宁云熙,被吴忧瞪了一眼,只得收了回来。
张林:“你就是跟我过不去吗?”
宁云熙:“张林,活着的人没有谁跟你过不去。”
宁云熙把“活着”两个字,咬得分外的准,他的海城口音里带着鲜有的克制,张林听到这句时,明显身体僵了一下。
而吴忧起初没有听出里面的意思,活着的人,什么叫活着?还有死了的吗?
对于吴忧,宁云熙只是上前垂目看了她数眼,特认真的道:“吴忧,人做决定往往只要一秒,可是后悔要一罪子,无论你要怎么样,我理解,接受,承担,但请在清醒的时候。现在回学校去,好好想想我,想想我们,不只是现在,还有未来。”
吴忧怔忡了,她动作快过语言的冲到宁云熙的面前,手攀在他的肩头上,那句话冲口而出:“我只问你,那天晚上陈雪为什么在你的房里,为什么你不出来,为什么我等了你六十七天,你也不给我一个解释?如果你说那是在你不清醒的情况的一个误会,现在你清醒着,你告诉我,你回答我,你给一个解释……”
宁云熙用了一个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有无尽的悲伤,还有强忍的倔强。
等了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开口了:“吴忧,我等了一个答案近五年,再过三天,整整一千八百二十六天,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发生车祸的那一天,你看到了什么?”
雪花打在脸上,沁入心尖的冷让吴忧的酒意全醒。
五年前……
她站在路边等爸爸来接她。
也是这样一个冬天,跟刘红约好一起去买圣诞礼物。
因为南岭路拓宽道路,所有的电路被临时断掉。
夜幕下行人很少,偶尔有车路过,也是飞速的离开。
吴忧打开了蓝莓口香糖,塞了一片在嘴巴里,咀嚼着。
那时还与吴忧并不相识的唐琴,正巧从这条路上过,她扯下头上戴着红色的圣诞帽,低头看着自己编织袋内,没有卖完的情侣汽球。
两人擦肩而过,彼此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直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在路灯下跑过,后面跟着一辆车,不停的按着喇叭,隐约听到男人气急败坏的叫声。
吴忧来不急看清楚路面上的人,那团粉红色的影子撞在了一辆红色的小车上,身子弹起,在空中飞了十来米坠落在一片隔离带中。
红色的车踩下急刹,车辙伴着尖锐刺耳的橡胶胎皮与地面上的摩擦声,划出一个长和的弧线。
耳边传来,男生打电话的声音,听着慌乱又急切。
“吴叔叔,我的撞人了。”
随后红色的车子的车窗摇上,里面透出的双眼,正看着她。
车子跑得太急,再次撞到了路边的防护栏上,瞬间,吴忧只觉得眼睛一正刺痛。
那车子只停了半秒,倒车,前行,消失无踪。
“醒醒……这里还有一个……”
她被人抬走时,听到最后一句:“她是目击证人。”
等到再醒来时,她已躺在医院里。
原来,宁云熙从得知宁云恩出事后,回到国内,一心想找出肇事者。
但宁开军对此事一直不太热衷。
只是当时他得知吴忧也在事发现场,同时也是受害者,眼睛看不见了。他觉得不如把云恩的□□捐给受害者,至少到时可以让她为这交车祸的事做证。
云恩的伤,一治就是近一年多,他那时还只是一个高中生,无论是能力时间精力都有限,而且母亲又病着,查肇事者这件事便一直拖下来。
直到唐琴提及了这件事,他内心对于肇事者已勾勒出了自己所想的样子。
高三时,他已被保送,在调查这起交通事故时,交警只有一些现场的记录和照片,没有监控。
而吴忧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他努力保持着跟吴家的联系,却在吴忧妈妈对他的态度之中,慢慢察觉到这个交通肇事者,似乎让吴家不敢提及。
那个人,大约是吴家惹不起的。
宁云熙几次试探后,吴忧妈妈终于说出,只要吴忧大学毕业后,就不再阻止她说出那天所有看到的事情。
宁云熙一直等待着,毕竟他也不想失去吴忧,更不想吴忧的生活被这件事情搅乱。
然而母亲的死,让这一切都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