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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花满枝(63)

作者: 惜灼华 阅读记录

赤裸的双足踩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慕写月没有理会地上微显瑟缩的身影,径自走到衣架前,拿起浴巾简单将水渍擦干,便取下搭在衣架上的崭新的雪缎寝衣披在身上,松松地系了衣带,然后一把抽出头顶的发簪,三千墨丝若流瀑倾垂而下。

第90章 【五十一】 侍寝

清瑶半点不敢逾矩地跪在地上,姿态谦卑而恭敬。她出自春怡阁……遗尘宫中专门为主子调教侍姬的地方。自从到了那处,前尘往事便不再去想,她是个安分的性子,看得也透彻,一直静静地待在阁中学着规矩,不去争抢,不慕虚荣,不生妄念。

如今的宫主并不是重欲好色之人,但也不像先宫主那般冷情禁欲。每月里会召几次侍寝,只是并没有固定的宠姬,都是由春怡阁的管事选了送入绯烟殿,第二日再送回来。她冷眼瞧着一些人为博宫主的恩宠而挖空心思,只觉得心累。她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以为无非也就是三种,或是在某一次挑选中被安排为宫主侍寝,或是作为礼物被赐予宫中的堂主等宫主看重的部下,或是一直默默,直到年华老去,被给一笔安置的费用遣送出宫。像他们这样的人,基本上一直被圈禁在春怡阁中,看到的、听到的,无非都和伺候主子有关,就算放出宫去,也不会对遗尘宫有危害。

不管哪一种,清瑶知道选择权都不在自己手上。她从来只能被动地等待,看命运最终将自己送往何方。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送到离霜殿。

掌宫圣使此前从未传唤过侍寝,今番似乎也是管事得了宫主的吩咐,才选了自己送过来。圣使性子清冷常人难近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她心中忐忑,唯恐触怒上意。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裸足,白净纤美不输女子,轻薄如蝉翼的素白绫罗下,露出纤细优雅的脚踝,在往上,便是衣摆间隐隐约约露出的修长双腿。

清瑶不敢多看,垂下目光,却又在沾了水的玉石地面上看到身前人轮廓模糊的倒影。

掌宫圣使慕写月,颜色俊美不可方物。

她心中鬼使神差想到这么一句。

其实她也只是曾经远远窥见过一次对方,看的并不真切,听到旁人这样说,心中亦曾有过好奇。但是后来当听说有一名男侍看着掌宫圣使的容貌发了痴,被圣使下令剜了双目后,便再也不敢有什么念头了。

此时头顶却响起一个清清泠泠的声音:“抬头。”

她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带着最温驯的表情,慢慢直起上身,将头抬起,只是终究不敢直视慕写月,视线虚虚地落在他腰间随意系着的衣结上。

“你退下吧。”她听到对方这样说。

清瑶脸色煞白,未侍寝而被屏退,回到阁中后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很可能从此沦为下等奴婢,成为宫中稍有些权势的下人们的玩物。她惊惶之下顾不得规矩,本能地膝行几步,伸手抓住慕写月的寝衣,语气哀切:“圣使,奴家不知哪里做错让圣使不满,奴家知罪,但请圣使怜惜,请允准奴家服侍。”

慕写月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本想直接将人震开,但是眼前的美人一张桃花面惨白胜雪,看上去不像做作,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垂眸看了看对方抓着自己衣衫却又不敢用力的战栗的手,开始回想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令人如此害怕的事情。

好像并没有什么。

虽然一开始貌似是凶了一点,但是没必要吓得好像快断气了似的吧?

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胆子太小,心思又难猜,宣奕可从来不会这样。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宣奕,慕写月不由得脸色一沉,懊恼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轻哼落在清瑶耳中,叫她更是胆战心惊,当下不敢再抓着慕写月的衣服,只心如死灰地伏跪在地上。

这时候慕写月却想起来春怡阁的规矩,终于知道了对方为何惧怕至此。他心中不禁生了丝怜悯,放缓了语气道:“不用怕,你没有犯错,我会告知春怡阁那边不要为难你。”

仿佛是在山巅摇摇欲坠时忽然被一双手拽回平地,清瑶如蒙大赦,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才惊觉自己早已一身冷汗。她感激地叩首:“多谢圣使,多谢圣使!”

看着清瑶膝行着慢慢向后退去,慕写月眸中情绪忽然有些飘忽。这女子看上去不是狐媚邀宠的人,或许,她并非自愿进的春怡阁。

……“好个粉雕玉琢的精致人儿,将来一定会成为我眠香楼的头牌。”

……“再哭就再抽一顿鞭子!我不管你曾经是哪家的公子哥,进了我这里就得认命!”

旧时画面浮光掠影般闪现,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慕写月闭了闭眼睛,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等等。”他开口。

清瑶浑身一僵,她还没从恐惧的情绪中彻底解脱出来,如今被唤停,不觉心中又开始惶惶然。

“你若不想留在春怡阁,我可以放你自由,给你一笔银钱出宫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慕写月平静道。

清瑶愣愣的,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强烈的欢喜、难以置信的惊讶、不明所以的疑惑如汹涌波涛席卷了她。

“圣使……”清瑶颤声道,“清瑶、清瑶……”

“清瑶,是你的名字么?很好听。”慕写月淡淡一笑,语气安抚,“别怕,告诉我你的想法。”

她的想法?清瑶咬牙死死忍住涌上喉头鼻尖的酸涩,眼中泪水越聚越多。自从被卖到这里,谁还曾关心过她的想法?时间久了,她自己也不再去考虑过“自己的想法”,不是忘了,而是悲哀地知晓自己无能为力。

“谢圣使!清瑶愿意出去,清瑶想出去!圣使大恩,清瑶至死不忘!”清瑶含泪叩首,额头落在地上砸出“咚咚”的声音。

“好了,女子重容颜,别磕破了留了疤。”前方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传来。

清瑶心中情绪万千,起起伏伏。这一刻,她忽然有抬头好好看一眼面前这位圣使大人的冲动。他,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漠,相反,如此温柔,如此高贵。

他是自己的救赎,自己的神灵!

等清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抬起了头,年轻男子的身影于是就落在了闪着盈盈泪意的墨瞳中。

然后她便瞧见了这十余年岁月里映入眸中的最惑人的一抹颜色。

柔软的素白丝帛披在肤若凝脂的修长身躯上,领口低低地敞开,露出大片光滑的肌肤,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紧致胸膛上,隐约可见两点靡艳的朱红。轻薄的衣袖中露出一截酥臂,可知“皓腕凝霜雪”绝非虚言。寝衣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仿若素白无瑕的花瓣。

目如点漆,闪烁着灵动神采,流转着如水清芒,眨眼时,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白皙面容上勾勒出两痕鸦青色的新月,可怜可爱。俊俏挺拔的鼻子下,檀口含丹,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魅惑。长发垂落,披散两肩,光可鉴人,更添潇洒风流姿态。

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心如擂鼓。

在后来的日子里,清瑶常常想,自己不该抬头的,不看到,便不会乱了心,不乱心,便不会动了情。

当真是缘,也是劫。

……

宣奕在陵羽的带领下进入遗尘宫。走过外缘地界,陵羽便从袖中取出一条黑色绸带,向宣奕示意道:“宣庄主,还请理解。”

宣奕淡淡扫过一眼,简单点了一下头,便欲伸手去接,陵羽让过,微笑道:“请让在下帮庄主系上。”懒怠与对方争辩,宣奕站在原地,任陵羽用绸带蒙住自己的双目。

视线被遮,其他感官便都敏锐了起来。更何况宣奕身在敌营,自然更是将所有精力都汇聚起来,半点不敢放松。他拒绝了陵羽的搀扶,用双耳去捕捉他的脚步,在心里暗自分析着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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