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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令(3)

作者: 碳碳双键 阅读记录

“早些年间我跟着母亲学过这桃花酿的制法,还从未亲自尝试过,如今没有女儿红,我寻思了下,酿些桃花酿来代替也未尝不可,今夜将它藏于这树下,待来日你便可尝尝我的手艺,说来你还是第一人呢。”

她自是颌首,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

大婚那天,府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房檐横梁,人来的不算多,都是他们的过命之交。

她没有如其他女儿家,大婚之日待在房中半步不出,待拜过天地高堂,她换了身衣裳,也是大红,却没有嫁衣那般繁琐。

都是自家弟兄,关起们来,该喝喝该吃吃,除了刚知道他们的军师居然是个女儿家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想过来了也都觉得没什么了,毕竟少一个长得俊的他们还能更有机会找到媳妇嘛。大家都不是富贵人家出身,相互之间也更加理解,对于一个女儿家女扮男装参战,他们反倒是更加敬佩。

纪云也来了,不过来的有些晚。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他弟弟,纪云,季行,可真是……”

“我宁愿不是。”他面容一肃,薄唇轻抿,面上闪过一丝隐痛。

“你们那时差点打起来。”她像是想到什么,张口欲言,却剧烈的咳起来,胸口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挤压着,咳了半晌,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掩去那一抹鲜红。

他也装作没看见,只是收在袖中的手却悄悄地攥起。

“若是能早先知道后面的事,我却是宁愿你从未踏进过这京城。”

“可谁能知道呢,千金难买早知道,纪云。”她的声音听来更加虚弱。

但,如果能早一点知道,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话本里的故事,才子佳人成亲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可话本中却没有写,婚后的才子佳人,也会遭遇到种种不行,在说书人口中,他们生活永远停留在了最幸福的时刻。

夷族内部分裂,主战派掌握政权,撕毁和约,挥兵南下。

将军领命出征,半途遇袭,军队损伤大半,而他也不知所踪,有死里逃生的部下来报,他已降了敌军。 消息传回京城,百官震惊,圣上震怒,命人带兵查封将军府,内外消息传送,一概封锁。

听到内侍拉长了声调宣读查封府邸的圣旨时,她只觉全身一阵无力,头脑一片空白,却硬生生抑制住了抓住那小太监问个清楚的举动。

她接过圣旨,环视了一圈那些看似保护实则软禁监视的士兵,婚后已日渐平坦的眉峰再次紧皱。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内院,靠着桃花树,就这么站到了半夜,直到有人温柔的给她披上一件外衣。

她回头望去,看到的是将军的脸。

第 3 章

“纪云?”她道。

“你总是认得如此清楚。”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无奈,又隐隐有丝痛楚,“活得这么明白,何必呢?明明一模一样,把我当成他,不好吗?”

“总归是不一样的,你是你,他是他,咱俩共事这么多年,你的一言一行我闭着眼都能猜出来,若是这都分不清,我也不必混下去了。”她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他的脸,“你这是……”

“但有一件你却是猜不到,”他从后面绕过来,引她进了屋子,“我与他,乃是双生子。”

“生的一样,着实恼人,明明一起长大,母亲偏爱他,连你也……明明相貌都是一样的,论起武功我也未必比他差,可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偏偏喜欢他?”他像是发牢骚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今夜气氛静谧,不知怎的便勾起了他埋在心底的陈芝麻烂谷子。

她静静的听着,虽然事态紧急,但她知道不能在这时打断他,这些心底的伤痕,或许他早该翻出来让它快速结痂,而不是一直隐忍不发,任由它自己溃烂。

烛火忽闪忽闪的跳动着,她找来剪子去剪灯芯,刚好听到他说最后一句:

“四儿,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灯花落地,烛焰又恢复了平稳,映着她的脸格外清晰。

“当你决定把这张脸展示给我时,不是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吗?”她反问。

他强行扯动的嘴角,在烛光下更添了一份苦涩:“果然,你还是你,顽固之至,无可救药!”

他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似乎又变回了当年军营里被她气得指着鼻子大骂的年轻大夫,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却是不得而知了。

他的两条出路,一是利用这张脸,劝说她与他一同离开,再不管这将军府的风波,凭他二人的本事自是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二则便是兵行险招,凭着这张脸,洗脱将军叛逃的嫌疑,现下军中上下无人,各位将领皆是抽不过身来,他便可以趁机请缨,前往边塞一探究竟。

第二条路着实凶险,先不说以后,若是皇帝那关过不去,又或是身份暴露,便是欺上瞒下,罪加一等。

“何时动身?”

“明日我便去觐见陛下。”

“明日?你如何能见得陛下?现在将军名声坏得很,一不小心就是入狱杀头的命。”

“放心,我自有办法,反正选了这条路,便是将脑袋提着溜了。”他半开玩笑道。

好半晌,她才回了一句。

“这次……谢谢了。”

他本不必管这件事的,他在军中势头正好,前途一片光明,却来陪她趟这趟浑水,一个不好还要搭上性命。

“谢什么,自家人。”也不知是指他,还是她。

也不知他什么能耐,第二天天一亮府外的重兵便尽数撤去,迎来的是面色有些苍白的他和一道圣旨。

一路上凶险之至,流匪强盗之徒,趁着朝廷与夷族开战,都想分一杯羹,及至大营,光是上下散乱不堪的军心,就足够他们忙活一阵子了。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提着一坛清酒走进了她的营帐。

她眼都没抬一下,只是紧紧地盯着桌上的作战图,几年来好容易养回去点的肌肤又被边塞的罡风刮开,将那层浮于体表的修饰刮开,才显露出她内里的刚烈来。

“最近几次,打得都太容易了。”

她指着其中的一处,哪里的伤亡数字远远低于她的预期,当然并不是说伤亡的少不好,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能活一个是一个,但胜利来的如此轻易,不能不引起她的疑心,毕竟,她输不起。

“不好吗?容易点,你也少操点心,来,喝口酒暖暖身子。”他满上一碗,推到她面前,看她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后,才继续说道,“明日便是与大部队的交战了,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明日必定会抵死挣扎,是场恶战。”

“上好的桃花酿。今年桃花开得正好,酿酒再合适不过,不过在边塞苦寒,得来殊为不易,你倒是厉害。”脑海里京城那株桃花树一闪而过,桃花酿如旧,而那个曾为她亲手酿下桃花酿的人,却已不知在何方。

饮罢,她的眉头稍松了松,“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他的眼光闪动了两下,“没有。”

这细微的差别自然没被紧盯着他的她放过,她也没开口,只是默不作声的一碗接着一碗饮酒,眼神清明,无一丝醉意,一直紧盯着纪云。

直到手中的酒碗被他一把夺下。

“行了,这酒虽不烈,于明日开战,到底无益。”他顿了顿,才开口道,“据探子来报,在敌军见过与季行身量相仿的人。”

她大脑中紧绷的弦突然断开,整个人无力的向后倚去,被他一把接住,又扶了起来。

“也不一定,只是看着像,天底下长相相仿的人多了去了。”

她疲累的看着他,他的眼中满是真挚的光芒,她勉强点点头,收回了心思。

可就这一丝希望,在战场上两军对峙时也被彻底击碎。

她既能一眼辨出纪云和季行的差别,自然也能于乱军之中一眼认出他来,哪怕他已是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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