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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62)

作者: 夕淮 阅读记录

路无涯听这声音已猜到几分,走到客店时,果不其然见昨日闯入他房中那大汉,攥着拳头,站在一张被打烂的饭桌一旁,地上坐个差役,还在发抖,那大汉双目通红,想来是气大了,连赶去的余尚也有些为难,戚梧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这大汉一怔。

余尚转头朝戚梧桐一笑,上前道,“这位侠士,不要动气,我们也是为了早日结案,好让各位离开,免得耽搁了各位,不要误会,这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住户,是家家都要盘查,绝无找哪位的晦气,劳烦各位行个方便,请出你们随身的兵器,只要与死者的伤口不合,我们即可放行,在此先谢过各位帮忙。”

人家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在情在理,谁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一来人家客气不该驳人家的面子,二来,也是担心被无故扣上杀人之罪,与铁剑门结下梁子。

众人纷纷亮出随身兵器,差役看过之后,便收队离开,离开前余尚问到,“这位薛少侠可是有同行之人,若是有不知在哪里能寻得,我们好将遗体交还。”

昨夜住在路无涯隔壁的那对师姐妹中一人说道,“听他说,他是同师叔一同下山,但路上二人分开,未同他一起入城。”

余尚问道,“可知姓名。”

又一人道,“按他的辈分,师叔该有两位,贺双全、许鹤,至于同行的是哪一位,我们可就不知了。”

余尚点头道多谢。转形出店,见戚梧桐与路无涯,又道,“二位收拾收拾,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到东城门,送二位出城。”

戚梧桐笑道,“那就多谢。”

一个时辰过后,戚梧桐与路无涯来到东城门,余尚如约在城门口等候,在门前,余尚道,“从此处出城,沿着官道走二里,再转西有条小路,路不算好走,但绝对安全,从这条小路走,也可以绕开慕容山庄,兴许能替二位省去些麻烦。”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我家婆娘自己烙的饼,若是不嫌弃就请带上,多谢姑娘方才暗中相助。”

戚梧桐接过油纸包,闻了闻,这饼香气扑鼻,一闻就让她想吃,兴高采烈的收下,余尚笑着将二人送到城外,出城后又送了一段,见四下无人便道,“二位路上定要小心,这将薛崴仁杀死之人,绝非普通的武林中人,那薛崴仁的伤处,并非一般刀剑所成,胸口只有拇指大的伤口,从前胸贯透后背,可世间哪有人能生的那样长的手指,若是暗器又哪有这般大的暗器。”余尚见二人神情自若,续道,“看来是我多虑。”抱拳相送。

戚梧桐与路无涯骑上马背,戚梧桐微微笑道,“余老,你只是个差役诚然可惜。”

戚梧桐哪晓得,这余尚的先人乃是前凉大将,正是历经了荣华衰败才得以如此平和的心境。

戚梧桐与路无涯不急于赶路,带着闲情上路,戚梧桐累了便依靠在路无涯身上休息,若是遇美景珍兽,路无涯便会唤她瞧,十分悠然,晴空万里的好天陪了他们十日,到了第十一日过午,天色忽然便暗下,路无涯望望天,怕是要下雨,便催促还在溪边钓鱼的戚梧桐赶快上马,他们要找个避雨之处,天气越发凉,这要是一场雨下来,必是一场风寒。

戚梧桐翻身上马,双臂环在路无涯腰间,路无涯夹紧马腹,奔了数十里,总算是见着一间破庙,二人匆匆往那赶,此时已有零星的雨点往下落。

路无涯护着戚梧桐进了破庙,路无涯头上,面上都落着水珠,戚梧桐见他睫毛上挂颗水珠,便想伸手去拨,被路无涯狠狠地瞪了一眼,叫她莫要捣蛋,让她帮着找些干树枝稻草,生个火堆烤干衣服。

路无涯转身的功夫,却见戚梧桐站在关公像一旁不动,’冬凰…’尚未叫出口,又见戚梧桐比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而一个清越苍老的声音却在神台后边幽幽道,“定是我这老瞎子,吓着小姑娘咯。”

戚梧桐见神台后的老人起身,便观察其他的一举一动,此人身形颇为臃大,左一晃,右一摆,得借着拐杖才能爬起身,这老人身上没有带着功夫,但戚梧桐十分奇怪,他睡在那神台后,怎得就无声无息,自己与路无涯二人皆未发现。

破庙门口嘿的一声,戚梧桐转形望去,又见一只鹿正两只后脚在地,前脚悬空的走进破庙,听那鹿儿说到,“爷爷,来搭把手。”

戚梧桐这才瞧明白,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孩子背着这只梅花鹿,这小孩见没人答应,便将脑袋从鹿腿一侧探出,瞧见戚梧桐与路无涯,想了想,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若是来帮帮忙,这鹿肉,我们一起吃。”

这二人被这小孩逗乐了,戚梧桐上前帮他,那瞎眼老爷爷道,“小孩子不懂事,莫要见怪。”

怪?怪极。这小孩,也就七八岁样貌,孔武有力,想来这四下无人,这鹿必定是他独自捕猎而来,又独自背回这破庙,这小孩如何看亦绝非是习武之人,真是怪。

路无涯也上前帮着这孩子将背上的鹿放下,顺势往他脉门上搭,却什么也没说。

三人很快便搭好了火架子,将鹿收拾好。这瞎眼老头与戚梧桐坐在神台前,戚梧桐便问他这小孙子是天生神力?

这老头摆摆手,道,“他是老瞎子捡来的孩子,捡着的时候就是这般,可这孩子,什么也记不得,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家乡在哪,连爹娘是个啥,都不懂,老瞎子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干脆将他带在身边,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那天夜里,戚梧桐几乎是一夜未睡,想着之前自己问路无涯,他给那孩子号脉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路无涯在她耳旁轻声道,他活不了多久,最多也就一两月。戚梧桐知道路无涯有法子能治那孩子,当她问路无涯为何不救时,路无涯仍是轻声道,若是那老者愿意替那孩子去死,我便救他。

戚梧桐没有再往下问,为何路无涯非要那瞎眼老头去替那孩子死,在她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这活阎罗给人救命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以命易命。

在路无涯的眼里,心里人命是如此轻贱,如同是市集的货物一般可以交换,戚梧桐想,又是在这样的路无涯眼里,她戚梧桐的命,是独一无二的,她甚至已不再关心当年她的这条命是何人换来的,戚梧桐只是在想身为一个女人,被人这样看重,是不是就该觉得幸福。

戚梧桐趴在路无涯怀里头,伸长了手抚摸路无涯的脸颊,路无涯被她瘙得有些痒痒,路无涯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口中,轻轻咬住,舌尖在手指上一碰,戚梧桐的指尖一阵阵发麻,蜷缩在路无涯怀中,路无涯望着越下越大的雨,轻声问道,你怕我么?

戚梧桐道,“那你怕我么?”路无涯浅浅一笑,戚梧桐也笑道,“我不会总念着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你也不可能总对我好,你待我不好时,我就待自己好,我想你也是一样,至少我希望你跟我一样,要为对方着想,也要为自己着想,不然我可以去买个仆人,让他一辈子服侍我便好了,何必非要你,我挂念你,你也挂念着我就很难得。”戚梧桐从路无涯怀中挣起,捧着他的脸,双眸中有如一泓碧波泛着清澈的光,让路无涯那一双满是寒光的眼睛都不禁失色,戚梧桐微笑道,“将来的某一天,当我自己选择了死,你不要救我,那时,若你愿意陪我,你就来,若是仍有什么你放不下的,你送送我,就是别救我。”

这么个雨夜,这么间破庙,戚梧桐交代了生死,但这却未让路无涯震惊。

路无涯的眸光,清冷,更清冷,戚梧桐挺身吻上路无涯冰冰的双唇,男女之事,戚梧桐占着胆大,也无所顾忌,但终究未曾尝试,不得要领,亲吻十分生涩,路无涯稍稍回应,她便更显得仓皇,真难!戚梧桐心中暗道。

许下终生,交代生死,这般大事戚梧桐都做得那般轻易,这一点小事,居然如此困难,她越想越发不甘心,双颊升起一团红晕,路无涯看着心动,总听人说,女子动情之时,那种美是最为动人,但那些痴痴望着他的女子,未有一人让他觉得有何动人之处,此时此刻,怀中的少女,美得难以言喻,路无涯心头却又一疼,这一疼,将他的脑子贯穿一般,也像正下着这场大雨,将他又淋成那个冷冷冰冰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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