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征看着孟彤脸上那跟戴了层面具似的冷冰冰的“甜美笑容”,后背上的寒毛不自禁的根根竖起。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早上进庄子时,远远的看到解忧公主在陪其母散步。
那时的解忧公主依偎在母亲身边,娇憨可人的说说笑笑,妥妥的一副乖女儿形象。
哪里会如现在这般,她一个人往那里一坐,就是一句话不说,光那一身的气度就让人不敢小觑。
乐征其实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也奇怪一个出身在穷的差点儿要饿死了的农家女孩儿,不过是去了洛阳四年,怎么能做到像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一样,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的让人有种贵不可言的感觉的。
而且孟彤说话虽然温和,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乐征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孟彤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凌人气势散发出来,压得他都不敢抬眼往上首看。
乐征直到向孟彤告辞,从田庄里出来,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当初获知皇帝新收的义女竟是出自河北府时,他这个一府知府自然少不得派人,去靠山村打听这位解忧公主的事情。
乐征当时很乐观的想着,若是能通过孟家人与这位解忧公主攀上关系,日后能助他仕途更进一步,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可等派出去的心腹打听清楚了孟家的情况,乐征才知道那位在洛阳城颇受争议的解忧公主,竟是在靠山村呆不下去了,被人生生逼的背景离乡的。
谁能想到,能在洛阳城里混的风生水起,一手制药之术堪称神奇的异姓公主,在自己的家乡时,竟会活的如此穷困,艰难,落魄不堪。
不过孟家人的奇葩,也让乐征大开眼界。
一般父母对家中子女各有偏爱是很正常的,不过如陈金枝夫妻这般偏心到狠不得弄死长子,把所有该的不该的东西全都想转嫁到次子和么子身上的,就比较罕见了。
至少乐征活到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偏心眼到狠心,甚至是恶毒的父母。
乐征也曾在二皇子的特使身边亲眼见过孟家两兄弟,他其实挺好奇像孟九根那样的人家,怎么就能飞出个像孟彤这样的金凤凰呢?
古话不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么?
像孟九根和陈金枝那么自私自利的夫妇,生出孟大柱和孟七斤这样的二流子才是正常的,生个病歪歪、好欺负的孟大也是正常的。
但像这解忧公主这样的嘛……当真不像是孟家能生出来的,感觉就完全不是一样品种的。
乐征忍不住恶意揣测:也不知道那已死的孟家老大,头上的帽子是不是绿色的。
☆、694重回水头镇
当然,他很快就把这种无聊的揣测给否定了。
因为据靠山村的村民叙述,春二娘自被孟家买来之后,整日被孟陈氏、孟大柱和孟七斤驱使的团团转,一年到头都在干活,也是在孟彤出生之后,才偶尔能见到春二娘在中午时分去山地附近找寻草药的身影。
乐征带着贴身侍卫快马加鞭的回了府城之后,立即就吩咐师爷,去将牢里最差的一间牢房给腾了出来。
在田庄看到的那些侍卫让乐征很震撼,也很有触动。
据他所说,孟彤的驸马是金吾卫上将军,是有实权的正二品高官,真正的天子近臣,而孟彤除了皇帝这个义父之外,还有一个义父也是二品的高官,开封府尹胡清云。
有一文一武这两座大山为解忧公主保驾护航,二皇子对上她,不一定就能讨到好去。
更何况解忧公主还是为皇上献药有功的大功臣,要是被人知道二皇子是因为解忧公主向皇上献药,才迁怒于解忧公主,甚至是她的亲朋好友的,那二皇子就是天王老子降世,只怕也会落个被圈禁的下场。
而他乐征若是能攀上解忧公主这座大山,跟着她好好的干,未来未必就不能成为一方的封缰大吏。
确立了目的之后,乐征没有犹豫,立即派人前往牛山县跟于容通气,让他做好迎接解忧公主的准备。
孟彤并不愿意让春二娘看到她残忍血腥的一面,而且连日来的赶路,也让春二娘颇为疲惫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孟彤就把人员一分为二,一部分人护着春二娘在庄子上多休息几天,再启程往靠山村赶,孟彤则带着一百侍卫先行一步,去处理水头镇处理二皇子的特使,以及那些衙役和孟大柱、孟七斤两兄弟。
春二娘当真的是这世上最为听话、配合的母亲了,孟彤只说自己要先行一步,去见见牛山县的大小官员,以及处理一些琐事,春二娘什么话也没问,就答应先留在庄子上休息几天,过几天再岂程赶路回靠山村。
一路快马加鞭,从府城到水头镇足足走了两天,孟彤等一行人到达水头镇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从撩起的车帘往外看去,当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时,一股仿佛融于骨血般的熟悉的感就扑面而来,让孟彤的眼眶都不由湿润了。
在这水头镇,孟彤其实呆的还不如在洛阳久,可那种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家乡的意义所在。
孟彤永远记得自己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是在靠山村,为了父母和自己的生存,走出村子的第一站是在水头镇。
镇西的吴屠户与她打交道最多;镇中的铁匠金弓祖上曾是工部的武器匠人;药铺的钱掌柜医术了得,会自己坐堂为人看诊;
杂货铺的言掌柜曾收过她与娘亲做的鬓花,买过她浸的虎骨酒和鹿骨酒;
一品鲜的方掌柜人很不错,那年她带着父母应齐子骁和周元休之邀,第一次在酒楼上观看了整个中元节游行……
往事一一闪现在眼前,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日一般鲜明,可其实她已离开这里四年了。
当初离开时,她们一家三口带着两头狼一路向南缓缓而行,现在她们回来,却是快马加鞭,虽仍是一家三口,却是多了个弟弟,孟大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而孟彤也不希望他再回到这个地方。
或许孟大在离世时也会有落叶归根的渴望,但孟彤自私的选择了拒绝接收他这样的情绪。
孟家两老以及孟大柱和孟七斤对他们一家,特别是对孟大和春二娘,一直就只有永远止境的索取和迫害。
孟彤无法容忍自己的父母一直被人迫害,还要继续装做无事人一般,自我催眠说:那些都是我的亲人,要忍让,要谦逊……
当初在面对欺负了孟大的陈金枝、孟大柱和孟七斤时,孟彤恨的几乎想要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但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之一就是一切以孝为先,所以就算孟彤有着现代人的思想,也不得不跟着这个社会大部分的意志走。
孟彤当时一心要带着父母离开靠山村,所以就是再难,她也把那口恶气给忍了,在整治孟大柱和孟七斤时,也注意了不出人命。
果然,孟彤当时的揣测并没有错,以孟大柱和孟七斤在村里所犯的那些前科,这牛山县百里范围内,都没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的,更甚者还有人纷纷叫好不迭呢。
不过若是她当时想对付的是陈金枝和孟九根,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就算她当时再有道理,只要动了陈金枝和孟九根,就是不孝,不敬长辈即是不尊孝道,若有人较真,跑到官府告孟彤一状,只怕她不但要被抓起来,还要被人千夫所指了。
不孝是大罪,法不容情。
所以就算孟彤这回真的很想杀了孟大柱和孟七斤一绝后患,也只能默默的忍着,只让乐征留了个牢房给这两人。
只因孟大柱和孟七斤是陈金枝和孟九根的心头肉,是给他们养老送终的全部希望,若是这两个儿子有了什么损伤,还不知道这两个老的会闹出些什么事来呢。
再说孟大柱和孟七斤活着,陈金枝和孟九根才会有希望,才无法赖到她和春二娘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