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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146)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她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轻笑了笑,

“要一个人去美国治病了,怕不怕?嘿,我都忘了,你早就不是当年燕子胡同那个小戏子了,云老板可是去过巴黎卢浮宫,演过美国百老汇的名角儿,这点小场面实在不在话下。若真是这样,那我可就放心多了。”

“你还记得廖三哥吗?就是当年去小四合院揶揄咱俩,喝醉酒就赖在那里赶也赶不走那个。”

“他死了。”

“我心里难受极了,二哥哥不在,我心里的苦水不知能跟谁说。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谢大哥,我们一起长大的,再没有人能懂我此时的悲痛了。”

“我受不了他就这样走了,我要做些什么,我必须做些什么。”

她轻轻俯身,将头靠在梁瑾的胸前,低声道:

“你不必担心,我什么事也不会有,你在美国安心治病便好。你不登台,我不看戏,我说过,旁人演的杜丽娘我统统都看不上。”

“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

“等你身子骨好利索了,我接你回家。”

......

一个礼拜以前,协和医院急救室里送来了一位重伤的患者,当时子弹穿透了他的肺部,情况十分危急,医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伤者抢救了回来,两天以后病患伤情稳定,脱离了危险期。

这位伤者的身份十分神秘,当初他被党务调查处大张旗鼓的送来,医院里最好的外科医生几乎是被枪指着脑袋做了整场手术,手术后即刻被送到了顶楼的特护病房,封锁了整层楼,日夜都有特勤人员严密把守,禁止外人靠近,所有医生护士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能进出。

众人对这个神秘病人的身份各有猜测,却又不敢议论,因其住在五号病房,为了方便称呼,他们私下里就叫他做“五号先生”。

中枪受伤,本就需要静养,何况伤及肺部?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调理不好,很容易烙下病根。可五号先生只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调查处的人就无视医生的嘱咐,连夜将五号先生带走了。

天蒙蒙亮,凌晨的北平街道上一片凄清冷寂,三辆黑色的汽车同时从协和医院出发,开往不同的方向,此乃诱敌之计,掩人耳目。而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又有一辆汽车悄然从医院后门出发,飞快的向火车站开去。

抓捕之时,五号先生不幸被流弹击中,伤及肺部,命悬一线,不得已就近送到医院抢救。可他到底身份重要,多方眼睛监视下,他们没有时间等待到他完全康复。

昨夜南京密电,令调查处立即将五号先生押往南京,不容有失。闫国民接到密电后,严阵以待,精心布局,今日亲自押送他这位昔日师长,为的就是怕他还潜伏在北平的同党半路营救,节外生枝。

然而消息到底还是在不知道哪一个环节走漏了风声,真正押送五号先生的这辆车行至小西天的时候,路上遇到一群出城送葬的队伍,双方交错之时,忽然拔枪开火。

后方押送看护的车辆迅速赶上来支援,而埋伏在此地的众人也纷纷出动,一时间寂静的街头枪声连天,尖叫不绝。

在一阵混乱的激战后,五号先生被趁乱抢走,塞上了等候已久的另一辆汽车,转瞬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长官——”

“废物!”闫国民捂着中枪的肩膀,一脚踹开面前的手下,恨恨的望着五号先生逃走的方向,脸色阴沉的可怕。

“不要让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我要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1.可怜的云老板,一个人去美国治病了,原谅二小姐不能陪你,只因这世上有太多比儿女私情重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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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华永泰是在一阵剧痛中醒过来的, 耳边仿佛还响彻着之前激战的震耳枪声。剧烈的移动下,伤口似乎再次撕裂了, 稍微喘了喘气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他睁开眼, 茫然聚焦了片刻,才看清面前眼中含泪的魏若英, 虚弱的笑了笑:

“小英,辛苦你了......”

魏若英擦了擦眼泪,一个劲儿摇头:“你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这一次上面下了最高指示,务必将你成功营救出来,同志们彻夜不眠,想尽办法, 现在你能成功脱险, 我们付出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这一次被捕是我的疏忽, 连累大家为我操劳,等此番事了,我亲自向同志们挨个致谢。”华永泰艰难的咳了几下, “扶我起来——”

魏若英依言扶他起身,拿软垫放在他的背后, 让他靠得舒服些:

“需要水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已经重新给你包扎过伤口了, 在到站之前,你都必须好好休息,不能下床。”

华永泰摇了摇头, 这才看清自己身在一间华丽舒适的卧室内,而身下一摇一晃的感觉,耳边哐啷哐啷的声音,都昭示着他们正在坐在一辆运行中的火车上。

魏若英看出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救下你之后,我们分头行动,另有新来的负责人留在北平善后,组织上安排你秘密前往汉口养伤,你如今伤势过重,不能再奔波了。”

如此安排,无可厚非,可华永泰还是皱了皱眉:“我一被救,北平城必定全面戒严,你们是怎么瞒天过海上的火车?”

一个声音接道:

“因为这节车厢是我包下的专列,没有那不长眼的敢上来检查。”

萧瑜迎着华永泰诧异的目光走了进来,淡淡一笑: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可还是当年战术理论课上,华教官您教给我们的。”

华永泰看向魏若英,后者颔首:“没错,这次行动能成功,萧瑜帮了我们不少忙。”

广州一别,将近十年未见,昔日师生故交,今朝阵营相对,彼此相视,俱是百感交集。

魏若英适时起身道:“你们都饿了吧,我去拿晚饭。”

魏若英出门后,萧瑜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华永泰床前,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你。”

“没想到你会帮我和小英。”

于是他们各自顿了一下,华永泰淡淡一笑:

“我早就不是你的教官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广州三年,没齿难忘。”

萧瑜垂眸轻声道:

“三哥死了。”

华永泰下意识双拳紧握,沉声道:“我知道。”

这一次,他们牺牲惨重,有太多同志付出生命了。

“这个仇,我们会记住。”

“十年对立,你死我活,生死帐早就算不清了。”

“我只信天理昭昭,血债血偿。”

萧瑜眉峰一颤,心中难受,下意识的掏出了烟盒,点上一根香烟,狠狠的吸了几下,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她双指夹烟,没什么诚意的向华永泰比划了一下:

“不介意吧?”

华永泰微微皱眉:“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那神态语气,俨然还是昔日广州为人师表的华教官,春风化雨,孜孜不倦。

“什么时候呢?热河沦陷以后吧。”萧瑜低低笑了几声:“不抽烟怕是会抽别的了。”

年少生逢乱世,一心匡扶天下,到头来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华教官,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什么感觉吗?”

华永泰一愣:“什么?”

“当初廖三哥在吉祥戏楼介绍你我相识,我打眼瞅你,第一反应就是,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们这群四九城里的遗老遗少,纵使再过清醒,也都不可避免的浸染着那股子醉生梦死的颓废。而他不同,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眉目如刀,黑白分明,满满都是信仰的光。

亦如廖季生牺牲前,眼里那份无谓与坦荡。

“没想到,到最后却是三哥和你走上了同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