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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145)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最后的时刻,廖季生冲萧瑜微微一笑,那张血污模糊的脸上,充满坚定和坦然,他仰头高呼:

“革命万岁!”

砰——

一朵血花绽放在这凄凄冬日,皑皑白雪上喷溅丝丝缕缕的殷红。

“三哥——”

歇斯底里的嘶吼久久回荡在这荒山野地,惊起鸦雀无数,它们仓皇振翅高飞,争先恐后逃离而去,转瞬不见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1.1936年,廖三哥被捕牺牲

2.党务调查科,1928年成立,1935年升格为处,1937年并入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一处,成立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就是传说中的中/统

3.二小姐和闫国民这仇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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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夕阳西斜, 六岁的萧瑜戴着瓜皮小帽,穿着貂鼠皮小坎肩, 坐在女子私塾的门口, 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嘿!”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大吼,吓得她跳了起来。

“哈哈哈——”

得了逞的廖季生拍手大笑, 后面跟着无奈摇头的霍锦宁,两个八九岁的小少爷,一个上树下河顽劣不堪, 一个一板一眼少年老成,却偏偏是双好兄弟。

“廖三哥,你又欺负人......”

萧瑜本就委屈,此时被这么一捉弄,嘴一扁就掉下了眼泪。

两个小少年一下子就慌了神, 连忙围着她又哄又安慰, 廖季生更是一时着急, 解下了刚刚得来的西洋打火机塞给她赔罪,

萧瑜破涕为笑:“我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霍锦宁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在学堂有别家小姐欺负你?”

萧瑜摇头,闷闷道:“我不要念女子私塾了。”

“为什么?”

“她们都笑话我, 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她们不愿同我玩,我还不愿意和她们玩呢!”萧瑜哼了一声。

霍锦宁和廖季生面面相觑, 霍锦宁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既然萧老太爷发话将你作男孩养,再去女子私塾怕是不合适了,你若是想好了, 我便替你跟老太爷求情。”

“就让小瑜儿跟咱们一起上学好了!这样咱们三个不就能整日在一起玩儿了?”廖季生笑道:“小瑜儿你别难过,三哥也顶不喜欢和家里那些娘们玩,婆妈得很,以后三哥领你玩!三哥求秦师父也收你做徒弟,以后咱们一起打拳练功。”

“真的吗?”

“真的!比真金还真!”廖季生拍胸脯道:“等赶明个开春儿了三哥还带你去马场骑马,去山里打猎,好玩儿得紧!你跟着我和锦宁,咱们护着你,谁敢笑话你我替你讨回来,谁敢欺负你我要让他好看!”

霍锦宁噗嗤笑了出来,却也对萧瑜道:“对,不用怕,以后你只管跟着我们两个就是了,我们护着你。”

萧瑜看了看霍锦宁,又看了看廖季生,抹掉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以后我都跟着三哥和二哥哥,一辈子都跟着!”

那些少年戏言,言犹在耳,岁月无情,转眼弥散。

三哥,你说过要护着我一辈子,可这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你扔下我去了哪里?

萧瑜不知道自己在廖季生的墓前枯坐多久了,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旧日里的细枝末节走马观花的浮现在眼前,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此夜何夜。

寂静墓园里,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走到廖季生的墓碑前,弯腰献上了一束白菊花。

“季生是主动暴露的,他在狱中受尽酷刑,宁死不屈,用一己之力拖住特务,为我们其他同志的转移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他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战友。”

她缓缓转过身来,摘下头巾:

“萧瑜,还记得我吗?”

萧瑜瞳孔皱缩,下意识站直了身体,颤声道:

“魏...魏教官?”

此人正是昔日广州军校女子队的政治教官,魏若英。

魏若英苍白一笑,面容憔悴:“是我。”

“你认识三哥?”

“当年我和永泰从巴黎回国,一同与季生相识,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

遥想当年廖季生介绍萧瑜和华永泰在吉祥戏楼相识的情形,萧瑜心中泛苦,不经意眼眶又是酸涩,她强忍下喉头那股子哽咽,低声问道:

“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半个月前,我党北方局的负责人黎广奇在天津被捕后变节,供出了平津两地完整的地下名单,组织虽然及时察觉,安排撤退,但仍是有很多同志暴露牺牲,我们损失惨重。最糟糕的是——”

魏若英哽咽了一下,艰难道:“黎广奇配合调查处做局设套,永泰他,被捕了。”

萧瑜浑身一震,猛然想起闫国民见她要人之时一闪而过的紧张,想起那一天在协和医院看见被黑衣特务押送来治疗的伤者......

她脑海中一时纷乱不堪,忽而是昔日广州入学集体宣誓效忠革命,忽而是四一二上海司令部门前血流成河,忽而是幼时所见菜市口维新党行刑时惨状,忽而又是关外日军烧杀抢掠罪行昭昭......

最后,一切的一切化作为廖季生临死之时那声仰天长啸,大抵是法兰西革命短暂失败之后,马克思说的话:革命已死,革命万岁!

昔日少年,洒之热血,今日明月,似满然缺。

她在心里苦笑,三哥啊三哥,你说这些年来,我是不是被迷了心窍?

抬眸看向魏若英,她一字一句道:

“好,看来至少这一刻,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

萧瑜风风火火回到医院,一进门,霍祥和小六子就焦急的迎了上来:

“小姐!”

“小姐,你去哪里了,可叫我们担心坏了。”

萧瑜连续几天忧思过重,寝食难安,上楼时走的急了,骤然被两人围上来,眼前黑了一下,踉跄几步,却只道:

“没事。”

小六子急忙跑去倒水,霍祥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沉声道:

“小姐,三爷事已至此,您节哀顺便,万万要保重身体啊,云老板这边还要依仗您呢。”

萧瑜点了点头,“我理会得,安排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办妥了小姐,美国那边都联系好了,咱随时都能动身,正好您就当散散心了吧。”

“不是我。”萧瑜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霍祥,目光幽深:“是你,霍祥,你替我陪梁瑾去美国。”

“我?”霍祥目瞪口呆,语无伦次道:“小姐,您不亲自跟着?我,小的我从来没出过国,这怎么成......”

“我暂时不能走,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跟在我身边许多年,是我最过信任之人,只有把梁瑾托付给你我才放心。”

萧瑜轻叹了一口气,安抚他道:“莫慌,我自然还会安排其他人与你们同行,你只替我和小六子照顾好梁瑾便好。你以前不是一直埋怨当年我们出国只带了霍吉没带着你吗?这回你可得偿所愿了。”

“......小姐吩咐,霍祥照办。”

霍祥肃容鞠躬应承下来,却欲言又止。

萧瑜笑了笑:“放心,我知道此去美国遥遥无期,梁瑾的病不是一时半刻能治好的。你惯常是个顾家的,上月家里又新添了个大胖小子,过一段时间,我便派人将你家中妻儿送去和你团聚,你且安心留在那边吧。”

霍祥一愣,顿时眼眶泛红,又鞠了个大躬:“小姐,您待霍祥恩重如山,小的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萧瑜颔首,疲惫的摆了摆手:“好了,我知晓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小姐。”

.

是夜,病房里面一片漆黑静谧。

萧瑜走到梁瑾的病床边,却也没有开灯,只轻手轻脚坐了下来,借着窗外月光雪色,望着床上昏迷之人的脸庞。

连呼吸都是轻缓的,似乎唯恐惊醒了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