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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106)

作者: 锦绣灰 阅读记录

霍锦宁说,这里是鼎鼎有名的香江八景之一,浅水丹花,水清沙细,冬暖夏凉。若是白日里望去,碧海蓝天,绿树红花,就像一副色彩浓郁的油画。

阿绣想象着那样的美景,有些心驰神往,可转念又有些难过:

“可惜,这样的景色,不属于我们。”

一八四二年《南京条约》割香港,一八六零年《北京条约》割九龙,一八/九八年新界租约将这片土地租出去了九十九年。如今这里,街道上跑的是英国车,广告牌上写的是英国字,处处都是英国人。

“不,属于我们。”

霍锦宁低声道,“从古至今,这里一直都是中国的土地,早晚有一天都要回归。”

香港、澳门、台湾、澎湖列岛、大连、旅顺、还有上海天津的租界......早晚有一天,我们统统都要收回来。

九十九年啊,听起来那样漫长,不知那时国家会变成什么样,亦不知他们两个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他们静默的伫立在沙滩上,望着眼前暗夜中漆黑的大海,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壮阔之美,在这天地山河之下,仿佛一眨眼,便是千年百年,沧海桑田。

不远处隐隐约约飘来一首钢琴曲,似月光一般清凉的流淌一地。

霍锦宁莞尔一笑,向她伸出手:“跳舞吗?”

“嗯。”

阿绣点头,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跟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起舞。

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跳起来很不容易,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没有观众,没有同伴,这广阔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静静相依。

这是她同霍锦宁第二次跳舞,上一次是在霍七小姐的晚宴上,不同于上一次的紧张忐忑,这一次却是完全轻松愉悦的。

“这首曲子是什么?”

“《致爱丽丝》。”

阿绣无声浅笑,也许他从来不记得,但是她不会忘记,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跳舞时的曲子,那是她心底里一直珍藏着的美好回忆。

霍锦宁轻声道:“传闻这首曲子,是贝多芬晚年是写给他的一位女学生的,这份手稿一直留在爱丽丝那里,从来没人知道,直到爱丽丝死后,人们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发现了这个掩藏了将近半个世纪的秘密。”

“他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相爱过。”

一切往事都留在了这首曲子里,曲终人散,一个人一生留在这世界上的痕迹,也就讲完了。

世上的故事啊,总是聚少离多,人月两难圆。

阿绣轻叹了一声,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却不想用力稍大,将右边耳朵上夹着的耳夹甩掉了出去。

“诶呀!”

阿绣下意识抚上右耳,不禁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

霍锦宁借着月光看去,隐隐看见阿绣的右耳垂又红又肿,戴了一天的耳夹,想必很难受了。

阿绣想碰又不敢碰,正犹豫间,便感觉耳朵上传来一阵轻柔的温度,霍锦宁伸手替她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低声问:

“还疼吗?”

“嗯......”

阿绣如同过电一般,酥麻了半边身子,含含糊糊的应着,脸颊通红了一片。

然而下一秒,便感觉到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耳廓上,继而落在耳垂,脸颊,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痒到了人心里。

她僵硬的抬头望去,忽而眼前一黑,那个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大概是霍锦宁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了,早得连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候。

呼吸相闻,唇齿相依。阿绣慢慢的闭上眼,就这样缓缓的沉浸在了这个温柔的吻中。

如同沉浸温热的海水,如同睡在和煦的风中。

此夜此时,星空大海皆是见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历史性的四人同框!

第78章

七月二日, 广州陆军军校举行毕业典礼,江校长、何总教官, 康雅聆与康博文等人皆出席了典礼。

全校大阅兵后, 是校长讲话,而后颁发毕业证书。

自此, 长洲三期空前绝后的女子队,历时两年时间,完成所有训练教学任务, 与第四期学员一同毕业,正式成为光荣的革命军人。

与男学员的分派去向不同,女学员采用志愿形式,去留自选,有人留校, 有人任职国府, 有人回乡, 可仍有绝大部分学员都选择加入了北伐革命军的队伍。

典礼结束之后,学员们聚集在阅兵场久久不愿散去,他们抓紧这最后一段时间互诉衷肠。明天以后, 他们将天涯海角各奔东西,世事无常, 再见无期。

典礼是允许家属在观礼台观礼的, 萧瑜早知道霍锦宁会来,但看见那远远走过来的三个人,还是愣怔许久, 诧异道:

“你们...怎么来了?”

那三个人正是霍锦宁和阿绣,以及梁瑾。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们三个怎么会在一起?

霍锦宁笑了笑:“我和阿绣参加完汤普森的婚礼,刚从香港回来,顺道来看看你。”

梁瑾瞥了他一眼,只对萧瑜道:“我正好明天去香港有一场演出,路过而已。”

萧瑜目光狐疑的游移在三人之间,深感在她不知晓的时候,这三人约莫是达成了什么默契共识,如今只将她一个排除在外,傻子一样。

最终视线落在看起来最良善温柔的阿绣身上,不禁走到她面前,皱眉道:

“你说,怎么回事?”

阿绣夹在霍梁二人中间,左右看着他们,不禁轻笑:“嗯,是他们说的这样的。”

萧瑜双眼微眯,定定看了她一会,不说话。

那一身英挺戎装,居高临下的目光很有威严,阿绣有些扛不住,便顾左右而言他:

“嗯,你穿这身军装很好看,阿瑜...唔,少奶奶。”

那日豫园之外的会面之后,霍锦宁和梁瑾又有过一次深谈,阿绣只知此事,却不知二人究竟说过些什么,霍锦宁对此只字不提。也许终其此生,也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他们这次谈话的内容,那是属于两个男人之间最隐匿的秘密。

总之,那一次之后,两人虽彼此仍是敌意甚深,却多了一丝释然的默契,梁瑾甚至与他们一同来到了广州参加了毕业典礼。

连同阿绣,三人极有默契的一个字也不同萧瑜解释,算是对此人之前在上海,尚抱恙在身,仍是凭一己之力把他们三个人的心搅得七上八下,又顾自躲来广州的一点小报复吧。

萧瑜闻言,轻轻一挑眉,慢慢笑了开。

梁瑾作出什么幺蛾子不足为奇,至于与霍锦宁和平共处,就大概是有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挑明了,而远看霍锦宁和阿绣两人举止亲昵,她心里就也有数了。

于是当下慢条斯理道:“少奶奶可就不必唤了,我担当不起,继续叫阿瑜就成。”

俯身在阿绣耳边轻轻笑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是不是,小嫂子?”

阿绣呼吸一滞,整个人脸色涨红,又羞又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萧瑜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了霍锦宁一眼,只见他无奈摇头,她还不等开口说什么,就猛然被人拽了一下胳膊拉到了一边。

梁瑾忿忿:“你这人,得空了就爱贫上两句,成天到晚招猫逗狗的,人家小姑娘你也要戏弄。”

“你听见我对她说什么了?”

“左右是不成体统的话。”

萧瑜轻嗤了一下,低声道:“你若是听见我说了什么,怕是不会这样说了。”

霍锦宁咳了几声,问道:“我瞧着那边有学校请来为你们拍照的师傅,你不去与同学照上一张?”

“不了。”萧瑜笑了笑:“没念想比有念想好,天南海北而来,注定天南海北而去,徒增伤感。”

她这人脾气古怪,有时为了免俗,宁可反其道而行。

战火无情,世事无常,此日一别,不只是各奔东西,更可能是生死相离,故而她更加不愿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