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迟迟归(81)
“你放心,一个也跑不了。只是嘛,你比较特殊,能做出陷害朋友这样的事儿来,真叫人佩服。”
话筒敲在小苏的脸上,一记又一记,音响不断传出声音,震得她耳膜生疼。
阿琪下手很轻,可还是在小苏脸上留下了深红的印记。她把话筒扔到沙发上,甩了甩手腕,“累了,我歇会儿。”
“我都答应了,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
“你这脑回路怎么长的,正常人都是先道歉吧。”
“我道歉、道歉,对不起……”
“道歉要找对人。”
小苏抖抖索索地在身上翻找着手机,却发现她被人突然抓过来,根本没带手机。她说:“借下手机,我马上就道歉!”
“我真的很讨厌动粗,弄得人像搞校园暴力的女高中生,但是你怎么就这么欠收拾?”阿琪蹙起眉头,拍了拍小苏的脸颊,“谁告诉你打电话就可以道歉的?”
“我当面、当面!”
“还想当面刺激人家?想得美。检讨书写过吧?悔过书是差不多的理儿,嗯……也不用写很多,千字就差不多了。”阿琪说完朝一个保镖勾了勾手,那人会意,让会所服务生拿来纸笔。
小苏伏在桌子上写字,一边写“对不起”一边在心里把唐逊骂了千百遍。
这个时候,唐逊在审讯室接受调查,除了沉默就是否认,他的态度令拷问的检察官头疼不已。
脚步声响起,门被大力推开,迟澈之两步并作一步冲了进来,一把拎起唐逊的衣领将人拉了起来,椅子翻倒在地,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唐逊肚子上。他这一拳发了狠,要人命似的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整个过程快到检察官来不及反应,等他站起来时,唐逊已倒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了血,奄奄一息。
门外的警员赶紧上前拦住,检察官把唐逊护起来,喊人打120,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迟澈之眼神狠戾,喝道:“让开!”
审讯室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动弹。
迟澈之眼神扫过检察官,示意他退开。检察官摇头,“迟少,走司法程序。”
乌炀急冲冲地赶来,拨开人群看见眼前的场景,心道不好,出言劝道:“迟子,再打就出人命了……”
旁边的警员适时说:“是啊,出了事不好交代。”
迟澈之咬着牙关,拳头松开又再一次握紧,看了唐逊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救护车的声音渐渐远去,路边的垃圾桶的灭烟器上积了一堆新的烟头,乌炀和迟澈之站在边上,手上都夹着烟。
尼古丁无法消解迟澈之复杂的情绪,他掐灭不知第几支烟,出声问:“办好了?”
乌炀点头,“都查清楚了。”
迟澈之轻轻拍了两下乌炀的肩膀,“麻烦你了,回头好好谢你。”
乌炀微微叹气,“嗨,跟我说这。”
迟澈之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事迹很快就通过检察院领导传到了迟老爷子耳朵里。
老爷子气得在电话里大吼:“混账!你他娘的给老子滚过来!”
迟澈之挂断电话,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女人惊疑不定地问未婚妻是否是真的,唐逊和他有什么关系,整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他听得头疼,只说:“这是我的事儿,你别操心。”
雨还在下,且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天光微亮时,迟澈之回到了家中。
他趿上那双猫咪拖鞋,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迟译一夜未睡,站在楼梯间看了他一眼,又悄悄回了房间。
迟澈之抚着眉间拧成川字的褶皱,极力压制着情绪。良久,他睁开眼睛,起身走上三楼的房间。
推开门便看见一扇落地窗,雨水在玻璃面上蜿蜒。西边壁炉上有个玻璃小箱,罩着一个看上去很旧的塑料瓶。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塑封过的素描,框在白色相框里,画中的男孩靠着墙,戴着耳机,扬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用牛皮纸裹起来的画立在墙角,上面有道签名。
他刚搬进来时就把这空气瓶和素描这两件“藏品”从四合院带了过来,而从英国带回来的真正的藏品却一直锁在东厢房的柜子里,直到与晏归荑重逢才拿了过来。但他没能把那幅画无题的画挂上墙,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包上了。
迟澈之每每情绪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个房间,待上一小会儿,整个人就彻底平静了下来。春天听窗外鸟鸣,冬日听炉火燃烧,这里是他的自留地。
此时此刻,这个房间也无法让他冷静。他看着那幅包起来的画,想点燃壁炉烧毁它,烧毁他的恨与悔,不甘与痛惜。
他终究没这样做,毕竟有个人比他更有资格这样做。
*
“好吃吗?”李女士小心翼翼地瞧着对面的人。
晏归荑舀了一勺粥,笑笑说:“还行,就是甜了点儿。”
她醒来便闻到红枣的味道,循着香气到厨房,竟看见李女士在煮粥。要让李女士下厨实在难得,她心里又暖又酸涩。
等她喝光一碗粥,李女士说:“再吃一碗?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多吃点。”
晏归荑摇头,“吃好了。”
李女士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归荑,妈妈过去对你……”
晏归荑打断她,“妈,我现在不想听。”
李女士的笑容僵住,顿了顿,她又说:“迟澈之说你醒了让我告诉他,我给他说一声?”
“我自己打电话吧。”
“我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今天不去公司……嗯,好。”
迟澈之挂断电话,接过阿琪从窗户递过来的信封,点了点下巴,“谢了。”
“谢什么呀,你帮我的事儿还少吗?”阿琪笑了笑,挥手说,“快去吧。”
迟澈之过来的时候,李女士已经出门了。客厅里只剩一对男女,他们默默看着彼此,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晏归荑率先打破了平静,问:“喝粥吗?”
“不饿。”
“哦……你坐?”
“葡萄。”迟澈之顿了顿,“我们谈谈?”
她垂眸笑了笑,“谈什么,不是谈过了。”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唐逊那幅画在我那儿。”
晏归荑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幅画,沉默了一会儿,说:“噢,我可以看看么?”
车行驶在路上,晏归荑看见面前的驾驶台上放了一封信,问:“这是什么?”
迟澈之瞥了信封一眼,“有人写给你的,现在要看?”
她没有答话,直接拿过来,抽出信读了起来。这是小苏写的道歉信,或者说忏悔书,字迹工整清晰,没有一道删除线,也没有一个错字,感觉是修改多次,最后又重新誊写了一遍似的。
晏归荑看着看着,忽而笑了一声——她独特的讽刺的笑。
阿琪做事很妥当,内容令人满意才会把信交给他,而且他着急着见她,就没有看信的内容。听见她冷笑,他不由得蹙眉,问:“写了什么?”
停顿片刻,他又说:“如果你想当面听她道歉——”
晏归荑抬手止住他的话,“我很好奇,你怎么让她道歉的?”
迟澈之沉默了,那些手段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知道。
“高云生肯道歉,也是因为你吧?”
他眉头微蹙,“葡萄……”
她笑了笑,“这么紧张干什么,又没怪你。是,我不赞成你这样做,暴力……不知道你有没有使用暴力,总归不是好事。况且,逼着人道歉也没有用,他们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没有,他们只是暂时屈服于你的权力?可以这样说吗?屈服于你的权力之下。”
“我只是……”
“我知道,你为我好。其实我不需要道歉,也根本不会原谅。”晏归荑把信装回信封里,扔到驾驶台面上,“不过,这么说其实有些虚伪……比起道歉,我也想骂回去、打回去,甚至想一刀一刀捅过去,就像他们用言语一刀刀伤害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