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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已迟迟归(8)

作者: 冒牌反派 阅读记录

三人走在路上,连成了一条线。晏归荑走在最前面,把外套顶在头上遮雨,就几步路,外套全然湿透。

这场雨没有一点儿要小下去的势头。

路过柯尼塞格,迟澈之上前一步拽住晏归荑的手腕,“上车。”

她气笑了,抬头看着他,“花样多是不是。”

“能有你多?”他说着拉开车门就要把她塞进副驾里。

晏归荑半推半就上了车,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堆纸擦着身上的雨水。

迟澈之坐上驾驶座,关门、启动、倒车,一气呵成。

张秘书看着绝尘而去的柯尼塞格,默默上了公司派给他的揽胜。

也是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他在心里叹息。

实际上张秘书只比迟澈之大两岁,离奔三一步之遥,但他早早成家,儿子都上小学了。迟澈之是京中有名的阔少,多少女孩都眼巴巴的凑上去,也有那么些想试一试的男孩,他不羡慕,就是向往,有那么一点儿。

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张秘书学生时代也是幻想过的。

“去哪儿?”车开出校区后,迟澈之开口问。

他今天倒会问了。

晏归荑没答话,拨通了朱朱的电话,“在哪儿吃饭?”

朱朱高兴地报了地址,晏归荑直接转述给了掌控方向盘的人。

迟澈之一听,是家人均消费不低的中餐厅,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这么去?”

晏归荑看了看被雨水弄脏的裤脚,不在意地说:“都是朋友。”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来回晃动着,车里安静下来。

他再度开口,“最近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什么?”

晏归荑看着他的侧脸,下颌线条分外清晰,裸露的一小节手臂肌肉紧实,女孩们迷他不是没有道理的,偏偏开着这样跑车的男人还分外俊美。

她扬起唇角,“遇上了。”

迟澈之蹙眉,“那群人找你麻烦了?”

“你。”

他轻笑一声,“信不信把你扔在这儿。”

晏归荑盯着他说:“是你让我上车的。”

迟澈之无言,不再说话了。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晏归荑看着前方,就听迟澈之说:“等我给你开门?”

她抿了抿唇,道谢后拉开车门,他把伞递了过来。

“麻烦您了。”她再次道谢,接过伞下车。

*

包厢内一片欢声笑语,大家都是大学时期认识的朋友,有北服毕业现在做独立服装品牌的,有北影毕业带艺考学生的,央美毕业在网络上连载漫画的,这一桌人就是国内从事文创行业的年轻人现状的小小缩影。

晏归荑一边吃菜一边听朱朱笑骂别人是“艺术家”。

对他们来说,“艺术家”的嘲讽程度不亚于直接骂“傻逼”。

不管他们怎么在工作室通宵创作,怎样为工作四处碰壁,在部分亲戚眼里都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原因只有三个字——不挣钱。

大家平日在国内外四处奔波,难得一聚,话格外多。晏归荑在其中稍显安静,大家都习惯了,没人硬要拉着她讲话。

饭吃到一半,有人随口提了一句,“前两天在三里屯碰见唐逊了。”

“画《野马》那个唐逊?”

“还有哪个唐逊?”

“他回北京了?”晏归荑此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那人点头,“他是不是你和朱朱的师哥?”

朱朱说:“不算吧,他是油画系的,我们上学那会儿他早毕业了,当时就小有名气。”

“听说他和他老婆离婚了。”

“诶,他们不是圈里公认的模范夫妻吗?”

“你们怎么这么八卦!”

说来说去,话题又转到圈中秘闻上去了。

一顿饭吃完,大家平摊费用后散去,晏归荑和朱朱搭地铁回到朱朱在郊区租的公寓。

房子面积约六十平,两室一厅,被朱朱布置得很舒适,家具物件都是她四处淘来的,什么印度手工编织毯、八十年代的木柜,混搭得别具一格。小房间是卧室,大房间是朱朱的画室,晏归荑偶尔过来住就睡沙发。

朱朱一开始劝她和自己睡床,被拒绝数次后也不说了,晚上就扔床被子在沙发上。

这会儿一到家,朱朱就瘫在沙发上,头枕在晏归荑早上出门叠得整整齐齐的空调被上,她看了赶紧把被子抽出来,拿了一个抱枕垫在朱朱脑袋下。

左右看了看,晏归荑动手收拾桌上的垃圾。

朱朱玩着手机,瞧了她一眼,“你就不能歇歇?”

晏归荑从柜子里拿出吸尘吸,“昨天都没来得及做清洁。”

“哎,真幸福,你干脆就在我这里住算了。”

“给你做保姆可以,按北京的市价给工资。”

朱朱坐起来,“我真的不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有洁癖,懂不懂什么是凌乱美?”

晏归荑睇了她一眼,“遗传,这你得问我妈。”

“李教授上回还问我要不要做回学校教课,说帮我联系。”

“她今天还问我们的事情筹备得怎样了。”

上个月朱朱和早年带她艺考的一个师兄见了面,得知对方打算回老家重庆开美术班带艺考生,说是一边创作一边赚生活费,不至于饿死。朱朱唏嘘的同时不免也思考起前途来,她现在二十七了,靠着作品版权很难在北京生活得不错,偶尔还要家里接济,要不是北京本地人,她一定早走了。

于是她找来晏归荑,商量着做艺考机构的事情,原以为晏归荑会拒绝,没想到她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提出了她不教课的条件。两人跑上跑下考察,掏出存款只凑了十来万,现在一边找合伙人一边做方案。

朱朱起身去拿摆在懒人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看着你我也不好意思懒了。”

晏归荑才不想睡沙发,她过来主要是监督朱朱写方案,其次是给李女士和她的新男友留一点私人空间。

“要不然我把工作室退了?”

敲打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朱朱抬头看她,“为什么?”

“拿来在三环租套房子做画室。”晏归荑推着吸尘吸,头也不回地说。

“别啊,那你的工作室怎么办?”

“也没打算招工作人员,反正合约马上也到期,先跟着周教授学习一阵儿,前段时间他才和我说了香港艺术展的事情。”

“上次《消退》反响不是挺好的?”

“你找迟澈之啊,这次苏富比拍卖他的酬金不是要全用来支持年轻艺术家吗,让他顺便支持一下年轻策展人呗。”

吸尘器的声响突然停止,晏归荑看着朱朱,“干脆让他做我们的合伙人。”

第七章

《消退》是晏归荑半年前做的独立展览,借了工作室附近的一个艺术空间,展览聚焦国内外八五后青年艺术家,展出版画、摄影和雕塑作品近三十件,搭建场景的设计师、财务等工作团队是筹备期间临时组建的,尽管是个小型展览,她身兼数职,从向各个画廊、艺术家借展品到编写解说导语,都花了全部精力去做。

这样的展览,她此前在美国做实习生的时候跟着做过几场,回到北京她想做用非固定空间来做不同尝试,《消退》之后,业界的反响还不错。一些艺术期刊偶尔也刊登她的批评文章,各个教授提起都要夸赞两句。

但实际上她的“成绩”在同期中却都只能算中等,何况她前面还有许多有经验有威望的前辈。她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撑,没有背景,除了个人官网也没有面对大众的网络媒体入口,优秀也只是在业界这个小范围内,甚至大部分艺术史、艺术管理的学生都没听过她的名字。

除了非公开预展邀请的藏家、批评家和媒体光临,这场展览鲜少有大众来看,要让赞助她的画廊老板继续支持她做第二场,似乎有些困难,五分之一的预算都耗在了运送展品上,因此也有了暂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