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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春风(49)+番外

作者: 西辞青山 阅读记录

望不到头漫漫黄泉路,哥怕黑,没有人给他支灯,他一个人要如何走。

天涯海角堆的新坟,埋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再也没有人唤他一声阿银。

小美人第二天没有活蹦乱跳上下乱窜,突如其来的一场高烧,让他在床榻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

秦稹被他发烫的身体惊醒,三更半夜喊来人。

周御医弓背一天去去来来好几趟,摸着白胡须丝缕许久,写了方子,熬了药,只是仍不见好。

小美人的小脸变得十分尖瘦,抱着他都直硌骨头,秦稹急得团团转,这段时间朝局瞬息万变,整天忙着和朝中众人周旋,硬挤才有那么一丁点时间,回来看他的小心肝。

“殿下,小公子这是心病,唯有解开心结,否则下官也无能为力。”

秦稹看着颤颤巍巍离去的老太医,叹了一口气,理了理他的碎发,在他额头烙下一吻,

“哥哥从未真正怪过你,你何苦要和我作对呢?你总是隔三差五就要和我怄气,这都怪我对你太放纵了。为了他,你是连命都不肯要了?到底是他重要些,我连那个小贱人都比不上……”

“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哥哥有空再回来看你!”

小槭迷迷糊糊瞧见他出去,想要说话,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病一来,想的就越多,乱七八糟七零八碎的东西一股脑涌进脑子里,涨得他脑仁疼。

前尘往事,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一会看见他哥教他写字,一会瞧见大片大片的荷花,宫墙内,王府中,点点滴滴,世间所有的,悉数全是他。

太阳高照,热的他出了一身汗,他沿着那条窄窄的小道回家,彼时,哥会在家里等他,为他备好平常爱吃的糕点和糖水。

冰冰凉凉的纤细手指为他细细地擦干额头的汗珠,然后对他宠溺一笑。

他贪恋那沁人心脾的凉意,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哥,别走!”

那人笑了笑,轻轻拍拍他的头,没有说话。

他慌了,心急如焚,无计可施,任由他渐行渐远,唯一拽住的一块衣角,也化作尘埃散去。

哥,哥——他叫不出来,留不住他,有人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出不了气。

他立在原处,愣了片刻,筛糠似的陡然挣扎,随后声音凄厉,声音破嗓而出,“哥,你别走,你回来,我求求你,回来,哥,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一人!”

一口淤血终于吐出,周沥连忙按住他,为他擦血,把脉。

“别叫了,别叫了!”

小槭看不清,听不清,只知道有人抱着他,一滴滴水珠落在他脸上,那人身上有股腥味,皮肤伤疤好多,他的哥哥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人给他擦脸,护着小崽子一样,把他搂在怀中,给他久违的安全感,他舍不得远离他,抓住他,不让他走。

那人声音微颤,“阿银,乖,求你别叫了,别叫了。”

“哥?”小槭忽的睁开眼,眼神空洞,再没有昔日神采。

“诶!哥在!”轻轻摸他的手背,将下巴抵着他的头发,轻哄,“阿银乖,……哥在,快点好起来!”

小槭握住他布满伤痕的手,心疼不已,一度哽咽,带着哭腔劝他,“哥,哥,你走吧,我求你快走吧。”

第五十二章

老皇帝重回朝堂,在京郊养了大半年,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一扫以前那病恹恹的模样,整天批改奏折,诏视群臣,打理朝政,忙得不得了。

慢慢地,倒是秦稹越来越闲。

老皇帝以凌王大婚为由,嚷嚷着要给他休假,感叹他这些日子监国劳累过度了,让他回府好好歇息,后猝不及防顺便冠冕堂皇收回了京城神龙卫的管制权,转手交给刚出茅庐的秦黎。

秦稹苦笑,大婚在秋后,这刚入春,就让他休息。

日落西山,乌云一点点吞噬掉仅存的余光,凌王府三个大字在黑沉沉的笼罩下熠熠闪光。

神龙卫是保护京城,维护治安的存在,开国以来就在秦稹手里手把手□□,现在老皇帝突然让他交出神龙卫,不免让人费解。

一支护卫京城的军队而已,作用不大,不过处处是奉旨行事,戌守龙门,但神龙卫两万人的兵力也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有人庆幸,眼看着凌王一家独大,朝中没有一人能与之抗衡,权势直逼皇帝,凌王孝顺倒还罢了,要是不孝,皇帝岂不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如此下去,以后怕是身居高位者都要看那位的脸色行事。

有人气愤,暗骂老皇帝昏庸无能,越活越糊涂,凌王殿下监国辅政这么久,北平叛贼,内稳百官,功勋卓著,都仅仅只是口头奖励,什么表示都没有,虽然只是收回京城军权,但凡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老皇帝这明显是在提防着秦稹,今天收军权,明天说不定还要怎样怎样了。

皇帝身体硬朗了,还未成年又资质平庸的三皇子倒是不足为惧,只是那位近来深得皇帝宠信的舒妃即将诞下龙嗣,那是公主倒还让人省心,要是位皇子,那还得了。

秦稹不以为意,他不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不得不重视,偏偏在他大婚前收回神龙卫,还交给秦黎那小屁孩。

秦稹摇头讪笑,别人猜不透他那位越发阴晴莫测的父皇,他看不出吗,闹了半天,不就是要制衡。他那位被众人遗忘的愚钝贪玩的三弟,终于被人当做棋子推了出来,平衡朝局。

烛火摇曳,下人们低头鱼贯而出,偌大的寝殿静的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秦稹小心地掩住摇摇摆摆的灯芯,轻轻合上木窗。

鸡飞狗跳好几天的屋子,此刻骤然失了人声,惨白的月光照射进屋,添了数袅寒气,凸显几分可怖。

秦稹自嘲,倒真有几分像阎罗殿。

小槭还是一如既往躺在床上,像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一样。半开半和的双眼,连同思绪一起不知聚焦停留在何处,身边多了一人,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此刻,唯有那人才能让半死不活的他变回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小傻子吧。

只可惜那人不在了,消失的连渣都不剩。

秦稹十分恼怒,这些天在那帮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一干人那憋出的火气直冲脑门。他想揪下躺在他床上,一刻也不清闲去想别人的小傻子,想左右开弓扇他几巴掌,叫他不知好歹,不知是非,整天无理取闹,扰他忧心。

这小东西霸占他的床,还占据了他的心。

怎么会有比他还要霸道的人。

手扬起来,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他却像以前一样,下不去手,大手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毫不隐藏的柔情。

“小笨,今天好些没?”秦稹伸手轻抚他的侧脸。

小槭躲不开他的手,过了好一会,沙哑着嗓子问道,“萧慕呢?”

“如你所愿,”小傻子肯开口说话,他十分欣喜,秦稹低头亲亲他泛白的小嘴,“走了!”

小槭声音软软的,听不出起伏喜悲,“真的?”

“自然是真的,哥哥还能骗你不成!”

小槭冷哼,没有做声。

“不相信哥哥?”

还是那套老旧的哄人小把戏,只是他不是他的小宠,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呆呆傻傻的小笨蛋。

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会觉得他会一而再再而三上他的当受他的骗。

不,兴许是他自己傻,要不然怎么会当时心慈手软,对豺狼抱有一丝希望。

小槭甩开他的手,慢慢坐起来,“我信不信又能拿你怎样呢?”

空墙上的黑影随着烛光轻晃,不知是风吹,还是人动。

秦稹敛眉,“你怪我?”

“噗嗤——”满脸苍白疲惫的小美人,露出十分张狂的笑容来,笑道,“你在和我说笑吗?”

“……”秦稹神情复杂看着他,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小美人的笑让他感到陌生感到悲凉,凉彻心扉,冻得他全身麻木,连喜怒哀愁都不知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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