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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20)【CP完结】

作者: 旧雨封池 阅读记录

此时此刻,厉沛才终于明白,原来他内心深处最想听到的,不是自己违心的千万声放下,而是哥哥的一声宽慰。

——哥哥觉得很遗憾,要你去亲自当一个制裁者。

——我们要向前看。

面前的这个兄长,是不是那个被命运辜负的厉演,厉沛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是哪个他,都有相同的,让他无比思念和敬爱的灵魂。

厉演不追究,说不上选择原谅,只是为弟弟为他的死心中郁结难解、最后自己举起屠刀而憾然。

他鼻头一酸,猛地抱住大哥,像一个年幼的孩子般,失声恸哭。

“哥,是我做的不对……我没有好好珍惜你……我真的好想你……”

厉演怔了怔,他抬手,轻拍厉沛单薄的后背,想起小时候,厉沛在摇篮里哭闹,他也是渐渐才学会抱着小小的婴儿,慢慢地打拍子哄弟弟入睡。他看着怀里小蜜桃一样娇气的孩子,那时就觉得,自己作为哥哥,一定要事事都冲在前面,用一生去呵护这个人,给他这个世界上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全部。

但好像不管在哪个世界,自己都没能做到。

他不再安慰,只是柔声道:“辛苦了,小沛。能遇见你,哥哥也很开心。”

辛苦你自己走了那么久。

在这里,好好歇歇吧。

气温升降得频繁,在几天之内像走完了四季,厉沛来不及增减衣物,病拖拖拉拉一个星期,才总算痊愈。他抵抗力太差,长期坐办公室的身体也没什么肌肉,只是因为瘦,肚子和手臂才不至于松垮。于是头脑一热,将各类装备买了个齐全,买完了,好似就等于自己已经参与进去了。

他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爱动,坐在地上看玩具火车跑轨道能看一下午,上学被人欺负也不会追着打回去,回家瘪着嘴告状给哥哥听,第二天就没有人敢再来。每次生病都会被厉演念叨,可他也就是听听,厉演的早晨总也叫不醒他,他躲在被子里,迷迷瞪瞪想着,练那么强壮做什么,反正有哥哥。

后来厉演不在,身体也倒听话,渐渐不再出毛病,大概是知道不会再有嘴上说着嫌弃,却无比上心的人在身边细碎地念了。

从厉沛的家遛出去不远就能到滨江大道,院子里的老头和老太太都喜欢早上去那儿走上一截,打打太极、耍耍剑,他对全是机械的健身房兴趣不大,也心知自己受不住那种运动量,于是选择在一个天朗气清的周末出去晨跑。

入口的地方,汇聚了很多附近的居民晨练,厉沛多往里头走了一会儿,人才逐渐稀疏,离喧闹的声音远去。

夏天越来越近,早晨已经不再森冷,江风远远地吹来,拂过树梢和面颊,掀起一阵簌簌的响动,厉沛摘掉盘旋着落在他发顶的叶子,突然就理解了那些爱散步的人。

在这样的宁静之中信步,如果同路的是亲近的朋友或者爱人,林荫的深处就像是很远很远,连接着时间的终点。

很亲近的朋友,像是一下子说不上来,他的交际圈和大哥的重合度很高,爱人……曾经也是一厢情愿。

所以这段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到了尽头再折返。

厉沛提起步子,跑得不算太快,沿途的江景流逝而过,耳边只有自己愈发粗重的喘息和风声。

晃动之间,他看到前方有人迎面跑来,那人渐渐放缓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小沛。”

风声消失了,厉沛不知怎么,也跟着停顿,跟那人打了个照面:“聂医生。”

聂寻秋比厉沛来得要早,跑在了前面,现在踏向的兴许是返程,他出了不少汗,领口周围的有圈颇深的渍痕,喘息的间隙仍有汗水沿着下颌不停地下落,原本想随意地捉住衣摆擦擦,但厉沛在,他倒有些局促,只能用还算干燥的胳膊抹了抹。

“以前,”聂寻秋指的是上辈子,“我习惯沿着这条路跑,两个来回,十公里。”

时间很早,换作以前的厉沛,这个点还没起床,他知道寸和除了下雨天都会出去,却没想到是在这里。

运动完以后,寸和还得回家叫醒他,准备早饭,送他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再过来接他,如果有额外的工作,那天晚上到入睡以前他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

也只有周末能偷偷懒,叫寸和陪他看看电影、泡泡温泉,休年假的时候,会安排一次不超过一个星期的旅行,关系开始时的头两年是一周做三次爱,后来因为安眠药,变成了每天。

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他却还是不知道寸和大部分的时间究竟在做些什么。没有朋友、没有父母,生活的中心和周围,实际上来说,真的全都是他。

他却也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那时候单方面地觉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伴侣之间真正理想的状态是,生理和精神上的契合,他们在性|事上很合拍,却互相都没怎么了解过对方精神上的需求,厉沛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什么都愿意和他说上一点,却基本上没怎么问过,寸和想要什么,也从没仔细留意过他的心情几何。那个人的语言习惯是回答,他不问,自然也不会说。

反倒是对方很明确自己举手投足之间的意味,知道他一切的喜欢与不喜欢。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该怎么好好地去爱一个人。

只知道一味地、单向地付出,一股脑地给,以为那是馈赠,但寸和不一定那么觉得。

“不用那么紧张,我知道是巧合,”厉沛的心态放平了不少,“你想聊聊吗。”

聂寻秋一顿,旋即点点头。

这条路一面临江,为了方便人半途走累了休息,顺便眺望江景,修了不少小亭子,能让人进去坐坐。聂寻秋就近找了家杂货店,在那儿买了两瓶水和一包湿巾,仔细地擦干净手里的汗,轻松地拧开盖子,递给厉沛。

“没想到你在这里是医生,”厉沛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尝出淡淡的清甜味,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是好好地突然过来,还是……”

还是和他一样,死后重生。

“嗯,”厉沛不知道他赞同的究竟是哪一个答案,“闭上眼睛之后,像经过了一段旅途,醒来之后,发现时间像被回拨了一样,到了很久之前。”

聂寻秋说得隐晦,听完之后,厉沛明白原来他“嗯”的是后者。

那他是怎么死的?

是被警方控制住,收集了证据入刑处决,还是意外身亡,又或者是,寿终正寝。

他能确定寸和比他先一步到这个世界,并不意外于每个人而言时间线的错乱,毕竟死后他自己也没有对时间的感知,也许过来的这短短一瞬,说不定这个扭曲的时空已经过了很多年。

很奇怪,但都不如再生的冲击力来得大。

聂寻秋像是在想什么遥远的事:“算是,自然死亡吧。厉先生的案子很大,资产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清算,因为在不停地发现新的,涉案的嫌犯也越来越多,替他办事的人世界各地都有。祝逢今和厉从,也都没有危险,他们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关于后来,聂寻秋说得含糊,他对那些不太关心,也没有真的看到法律作出的裁决。

是自然死亡,他也没有说谎。

发现留下的安眠药粉痕迹被擦干净之后,寸和就一直在等。

等厉沛拆穿,也在等厉回笙的另一道命令。

更在等一个结果。

假设厉演的遗物里真的有将矛头指向厉回笙的痕迹,厉沛也明白厉回笙的野心,再结合这个保镖出现的时机,想到他是厉回笙的人这一层,其实不难。

厉从平时在海外读大学,暑假的时候去了厉沛的公司学习,难得厉回笙也正好回国,两个人同时在的机会不多得,于是厉沛把握住,设了场家宴,将人叫到一起,还特意带上了他。

他不知道厉沛究竟私底下安排了些什么,但他知道厉沛想揪出些蛛丝马迹,去判断他与厉回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