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羊花同人)无巧不成书(12)+番外
花笑寒哪里知道,这李云山一心问剑,于符术竟是一窍不通的。至于替人镇梦,更是连哑巴都要笑出声的无稽之谈。他每晚捣鼓的,不过是将“我喜欢你”四字,连同些“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之类青天白日没脸讲出的浑话,一笔一划抄了个千儿八百遍。
☆、从天而降
花笑寒在床沿静坐良久,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趿拉着鞋绕过地上扔的横七竖八的杂物,慢慢朝门外走去。
他也不晓得深更半夜作甚的要往屋外逛,只觉得不透口气就浑身不自在,又好像有人丢了几两银子等着他去捡拾。辨不清是神使还是鬼差,约摸是冥冥中有个促狭鬼哄着骗着,由不得他不动身。
不知怎的,这门卡得比往日紧上许多,推开还颇费了些力气。
但听吱呀一声,那月光便急不可耐地顺着半开的门缝淌进来,只一会儿就漫开薄凉的一片,几近叫花笑寒不忍心踏上去。
月亮总能勾起无限回忆。
有时月色越好,人的心情反而越糟。
花笑寒忽然想起李云山领他去看三生树的那天,月色同今夜像得很,都是一汪泉水似的清澈明亮。
月亮分明还是那个月亮,可月亮底下却只剩花笑寒一个人。
李云山不驼不瞎,若是他愿意,只消稍稍一抬头,也能与花笑寒赏到同一轮皎皎明月。
可即使两双眼里映着的月亮是一个模样,两颗心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连作一块儿了。
就算那些个曾指着月亮沐着月光磕磕巴巴说出的痴言蠢语,也即将随着天光大亮变作凝在枯草叶儿上一颗颤巍巍的露珠,哪怕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也不过啪嗒一声,旋即踪迹全无。
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物是人非并不可怕,倘若浅薄的物象都不似当初,那才是真正唬人的东西。
今儿这番夜景虽美,却远远比不上前头在三生树下度的那一回。
因为花笑寒发现了一口锅。
一口闪闪发亮,大煞风景的铁锅。
这是铁锅,却又不是铁锅。只是在地上按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依次钉上了五道灵符,灵符放出的金光又凝作一口锅的模样。
始作俑者似是生怕别人不晓得这是甚么东西,干脆留下一张纸条悬在这层刺眼金光前,上头龙飞凤舞大书四字:一口铁锅。
花笑寒伸手,那张纸条便无风自动,一扭一扭,好像在催花笑寒揭下它。一旦花笑寒缩回手,这纸条便大失所望,直挺挺贴着金光,一动不动,好似条岸上干硬的死鱼。
花笑寒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有趣,便故意去逗弄它。心里暗道许是老天有眼,见他连日倒霉,遂开恩赏下宝贝,权作慰藉。
他见此事离奇,又想到下落不明的肥羊,一时间难免生出些不着边际的痴念。
——若是老天爷能把肥羊送还,哪怕抵上二十两碎银,他也情愿心甘。
花笑寒小心翼翼捏住纸条的一角,还没待他使劲儿,纸条便轻飘飘落进了他的手里。
这一下好似掀去了锅盖,五道金光缓缓消散,在花笑寒身周氤氲成一片萤火似的星星点点。五道灵符围作的法阵中央,赫然显出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形来。
当一个人被床单横七竖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像一个人,反倒像是一条蚕。
一条花笑寒再熟悉不过的蚕。
他清醒时尚且老实,睡着后更是老实非常。
花笑寒素来是个爱操心的,偏怕他胡乱动弹,索性提前用被子将人密密裹起。他也不理论,只由花笑寒把他包成一条春卷,又伸胳膊伸腿儿地紧紧搂住。
他不动弹,是因为他在沉思,在反省。
自个儿白日间好像安安分分的,没说错甚么话,也没做错甚么事,怎么就值得花笑寒如此处心积虑地要来热死他?
他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诚恳发问。哪知却招来花笑寒没好气道:“你没有良心!”
他一怔,才回过味来,便急急分辩道:“我的心差点叫你整个儿捂化了,你说我哪儿来的良心?”
花笑寒看着地上这条兀自睡得安稳的蚕,喃喃道:“你没有良心。”
初见那日是李云山藏在树杈子上打瞌睡,不慎翻身掉下,在花笑寒跟前摔出震天价响。
而今花笑寒觉得,李云山约摸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
☆、礼尚往来
李云山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并不是一张很精致的床,床板很小,身下的垫子也并不柔软。但他仍感到十分舒适。这份舒适并非源于床本身,而是来自这张床带给他的熟悉感,以及床上的另一个人。
一个李云山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背对李云山而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是醒。
分别已久的有情人难免想着再会时要如何倾诉相思之苦。可待到真正相见那日却往往会懊恼发现,任凭是海誓山盟还是千言万语,竟都在嗓子眼儿牢牢卡住,压根儿吐不出半个字来。
李云山定定看了许久,终于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往他腰上戳了一下。
见他不理会,李云山生怕他是没察觉到,只得添些力道又戳了一下。
于是他听见花笑寒叹一口气,不得不无奈问道:“你作甚么?”
李云山叫他这么一问,不由得也怔了。作甚么呢?他想做的事儿太多太多,掰着指头都算不清楚,又不是岂是一两句话能讲明白的?
谨慎斟酌半晌,李云山才从中拣了个最要紧的答道:“我有点饿。想吃东西。”
花笑寒道:“那你饿着罢。”
他这么说着,却扭身向枕下摸出半截胡萝卜,也不给李云山,而是自顾自地啃起来。
李云山听着清脆的咔嚓咔嚓声,竟然觉得有些牙疼。他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不要吃胡萝卜。”
花笑寒停下咀嚼,垂眼看他。李云山又道:“胡萝卜吃多了就会变成兔子。你看你眼睛都红了……快别吃了罢。”
花笑寒道:“我吃不吃,横竖又不给你吃,关你甚么事?”
他赌气一般,三两口将剩下的胡萝卜吞尽,鼓鼓的腮帮一动一动,倒还真与吃食的兔子有二三分相似。
李云山慢慢从被子里挣出来,拿过花笑寒随手撂在一边的蔫头耷脑的胡萝卜缨子,试探着咬了一小口。还没嚼两下,便觉得难吃得实在过分,遂也同缨子似的蔫耷下来,老老实实将这命里相克的玩意儿放回去,躺下不再动弹。
花笑寒揉了揉眼,却越揉越红,欲盖弥彰。李云山看不过,又道:“不要揉眼睛。”
花笑寒道:“我揉我的,与你何干?”
李云山道:“你下手没个轻重,这样不好。要么你过来,我替你揉。”
他往掌心呵了一口气,两手搓了又搓,还贴在脸上试了试温度。觉得捂暖了,方才招呼花笑寒道:“来。”
花笑寒几乎要觉得李云山这是有意跟自个儿作对,满心里都是不痛快。可若尽数抖搂出来,他一人的不痛快便会令二人都不得痛快,这又叫他于心不忍。一箩筐的话在唇齿间兜兜转转,却只低声道:“你安分些躺着罢,少动手动脚的……你究竟是欠了人家多少银子,值得被整成这样儿?”
李云山不听则已,听罢便一骨碌滚起身,皱眉诧道:“我几时欠过银子?”
花笑寒道:“你连衣服都被人扒了去,还说没欠银子?大街小巷贴得都是告示,你若不信,自己看去,别问我。”
李云山哪里被泼过这等脏水,登时急急分辩道:“我有甚么花钱的地方?又不贪嘴又不贪杯,有钱还没处使呢,又怎会去借别个的银子?风言风语说了也罢,不过是嫉妒我武艺高强。你若疑我,我也不知怎么办了。”
李云山为人如何,花笑寒怎会不知,不过故意呛他一呛,逞些口舌威风。见他当真着急,竟又有些后悔。半天才道:“那你怎么会被整成这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