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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雁(40)

作者: 李庸和 阅读记录

我深吸一口气,又平心静气道:“荣娴第一个孩子没了,心里苦了半生,好不容易燃起希望,又对你拾起信心,要是第二个孩子没了,相当于你也没了,她这一生会很苦的,容易把自己锁在胡同里,她应该是这样的人。”

周延便再次抓住我而问:“那你呢。”

“我?没有我的事,从一开始你就把我所有的资格剔除了,记住是你,别怨我,也别怨荣娴,你犹犹豫豫,拖拉不清,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如果我们感情来临的时机再成熟一点也许就不同了。”

他微微弯曲腰背,将手肘搁在膝盖上,缓缓握住了自己的双手,最终把拇指抵在嘴上,微微颔首了。

我侧头端详他,才发现他的短发中混杂了些白发,不多也不少。我们以前老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我帮他拔白发,帮他掏耳朵,他也帮我梳头发,还说自己要是再大几岁就是我的叔叔了。

我想见见荣娴,鼓起勇气单独去见她。所以我没惊扰任何人,择了没人在她病房里的时候去见她。她那天情绪不稳惊动了胎气,有些见红要保胎,所以住院了。

她浑身都穿得宽而厚,依旧看不大出她有了身孕。很意外的是,她见了我并不激动,也不痛恨,态度淡淡的。也有可能是为肚子里的宝宝,强压下情绪了。

但我们说话之后,我才惊讶她的心态。她说,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她不怪我。而且周延把我们那天的谈话透露了一些给她听。

在种种因素下,我们才不用像其他情敌一样,失了理智,变得躁狂尖锐,变得歇斯底里。

我在柜子上还看见了她和一个老太太的合照,大约把相片放在身边,也有了能睹物思家人的寄托。

我不知不觉将相片拿起来,呆呆看了很久。

荣娴没有责备我动她的相片,而是问我怎么了。

我问她,这是不是你的姥姥。

她终于露了一点点笑说,不是,是年纪有点大的婆婆,对她特别好。因为她母亲过世得早,婆婆很怜惜她,婆婆对她比亲妈还对自己好。这个相片也是婆婆特意放过来的,表示这辈子和她才是母女,周延才是上门来的。

说了一会儿话,我开始向她诉说周延的苦,她这时才变得有些尖锐,反问我难道就早就知道他有妻子,还趁机宽慰?

平静了一会儿,她冷淡地说,孩子是她的底线,我没有资格过问她的任何。她便开始下逐客令,表示自己累了要睡觉,请我马上离开。

我才要想说什么,她的婆婆就来了,手里提着两瓶保温盒,刚看到我,还友好打招呼,以为我是荣娴的朋友。

过了几天我又见到婆婆了,但那时是以最不堪的地位。她找到了茶楼里来,点名指姓要找一个叫雁子的女人,我一进卡座见了她老人家,下意识低了头想逃。

她马上颤颤巍巍追了过来死死拽住我,用一种嫉恶如仇的眼神盯着人,还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狐狸精。”

很快她又质问我那天去医院里找她的儿媳妇做什么,坏人果然都嚣张,她儿媳妇就是太善良了。她见这里说话不方便,硬把我带到包间里去关上门说话。

进去后,她犹犹豫豫扇了我一巴掌,岔岔不平骂,我跟她儿子一样不要脸!只要她一天没死,我这种小三休想进门!

横竖,她都很护着荣娴。

看着她那张和姥姥一样年迈的脸,即使故作凶恶,也还算慈祥的脸。我没解释什么,只无措撩一下刘海,低头向她道歉。老人家拿自己儿子多半没辙,这么护儿媳,权当给她发泄罢。

最后她见辱骂我没用,换了一种文明的精神打击,高高在上地俯视我说,也是个可怜人,你这种人遭人同情。

比起谩骂攻击,可怜与同情更像一头黑暗的野兽猛然冲击过来,吼破了我死命坚持的支撑,居高临下撕咬我摇摇欲坠的精神。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回去了,啪塔啪塔直从眼里滑落,一时止不住哭,不免频繁抽噎。她见我哭得那样厉害,没好意思再闹,出门前冷笑着骂我有意思,做小的都喜欢做出可怜巴巴的弱模样去勾引男人。

我对着她的背影不卑不亢说,我不是可怜人,您也不必同情我,我不靠爹娘,不靠家底,今后也不靠丈夫和儿女,我自力更生,活得很好。

她转头来最后一次讥讽我,不靠男人,你竟成了清高的小三么?

我默然少倾,心神悲沮地呢喃,我晓得的话,哪里会变成这副模样。

在后来,婆婆听说我也是不知情的,竟不好意思地来道歉。

她还问我怎么不澄清。

我说,就……不想解释,本来也就错了,心里也不好受,你打我,我其实还能舒服点。

她便骂我太老实了,又说我这姑娘不坏,心那么好,不能便宜她那个不要脸的儿子,她要给我介绍好人家,大抵也是想断了周延的念想。

她问起我的家世。

我说,没有父母,我是留守儿童,还没见过他们,只有一个姥姥。我在心里说,和您有点儿像。

不对呀,留守儿童怎么没见过父母。她渐渐察觉不对劲,闭了嘴。

婆婆还存了我的电话,有时候叫我出去吃饭,我没去,她便亲自做了饭打包送过来给我赔罪。

是的,周延的母亲长得像我小时候记忆里的姥姥,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么老。

第29章 如鸡肋

我听闻,周延破产了。

而且他太太胎不稳,两人也比从前更貌合神离。

他与我最终劳燕分飞。

他还得受长辈的责备。

这简直是四面楚歌。

在他遭人同情的情况下,我怨不起他来。

据说他破产也和我有些关系。

有人想吞掉他的公司,将他搞得破产,也散消息说他包二奶,使他声名狼藉。他原先在外的名声并不差,老板圈子里出了名的干净。老赵那圈子里的人都想把人拉下水,把女人介绍来介绍去的,只有周延没有动过歪心思,直到遇见我,纯粹是出了意外。

老赵他们便尽量撮合我们,难怪她们都不说。

我隐约明白了什么,以前她们已好奇过小四姨的底,也有过不好的风声,我从来当谣言一听而过,现在才渐渐相信那是真的。

至于荣娴一定厌恶极了小四姨,所以小四姨这个圈子,荣娴不可能来。倒是在机缘巧合下,他们将我瞒得滴水不漏。

和周延一刀两断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但是在闫岚姐那里听着他陷入低谷的消息,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老赵似乎没打算帮周延,撇清了关系,在我找岚姐帮忙以后,果然印证了事实。

虽然我知道老光头帮忙的可能微乎其微,还是试了一试。

闫岚姐将老光头请过来吃饭,事前他并不知道有我,我说明来意后,他左右为难,讲他那小破公司也是靠老赵才养起来的,他不拖后腿就成了,哪还敢吃里扒外。他不断地说自己不好做,虽说他也觉得老赵这次不仁义。

就在周延再次跌入人生低谷的时候,他喝得酩酊大醉地来找我了,这次也不知道他是借醉酒肆意妄为,还是酒后那混乱的意识驱使他来的。

我一直隐瞒着琳达我遭受的那一切,她单纯以为我和周延因为感情不和睦才分手,所以她才会丢下我先上楼去,给足我们空间谈话。

周延摇摇欲坠地靠墙站起来,踢动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子,他醉沉沉地看着我发笑,像在自嘲,像在控诉。“我其实什么都没有,以我现在的能力可以重新开始,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们永远都在指责我,我对他们从来没有抱有期待,他们也从没有为我想过,我的父母,我的太太,我的朋友……一个个都是这样,可是你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只对你有过期待,只有你从没有在精神上辜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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