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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雁(23)

作者: 李庸和 阅读记录

我手都在发抖,她依旧在上面大大咧咧的和宋元明称兄道弟。

希望的那一天到来了,终于有人包容她的孩子气了。

胃里一阵翻腾,鼠标被我捏得失灵,我回神过来后收了手,鼠标上面沾满了我手心里出的冷汗。我这时从柜子里搜出一支烟来吸上,虽呛得咳嗽了几声,还是继续用力吸了一口。这是我第一次吸烟,宋元明工作以后,常见他在电脑前的这种抽烟动作,我抽起来也仿佛有他的神态了。

…………

第三次来医院探望庆怡的时候,我已忍不住发起反击。杀人诛心,既然她诛我的心,我也就毫不客气了,于是,我在她面前编造自己有一对多么多么疼爱我的父母,虽然条件不如何,什么好的都先留给我,不肯打我一下,不肯生第二个孩子,不肯要我吃苦。他们在外每年一回来,我就像皇帝一样被伺候着。不,应该说,我是家里的小公主,爹妈疼,姥姥爱,连去世的爷爷奶奶死前也念着我。讲着讲着,我自己都似乎陷入了自己编造的梦幻里,越讲越幸福,笑容不知不觉从嘴边洋溢了出来。

可苦了庆怡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吃的苹果,都被掐破皮了。

我夺过苹果咬了一口说,我吃比较好,捏在手里玩,暴殄天物。

庆怡从袋子里重新拿起一个苹果,和我嘴里正在吃的互换了。她再次掐捏被我咬过的苹果,艳丽的指甲在果皮上进进出出,一塌糊涂。她微笑着说,多脏啊,脏了就不能吃了,免得中了指甲油的毒,你还是吃新的比较好。

我和她就着一个苹果唇枪舌战,谁也没占上风。

我心情好了点儿,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做晚饭的时候也不觉做得丰盛了些。我踩点摆菜上桌,宋元明恰好进门了,我努力换上笑容招呼他吃饭。

他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上桌后,莫名其妙地问,话从嘴里快要说出来的时候能不能注意别人的心情?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便叹气说,下班后去看了看庆怡,她很羡慕你有疼爱你的家人,嘴里羡慕着你,但是我知道,她很难过。你那天明明知道了点她家里的情况……能不能注意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不管是对谁,说话前为他人想想比较好。

我一下食不下咽,嘴里吃得好像是什么粗糙物,在我咀嚼时,同锋利的牙助纣为虐硌破了我的嘴,腔里蔓延出血腥味儿,我舔了舔伤口。我的牙在和我的嘴打架,很正常,不是吗。

是的,不管是对谁,说话前为他人想想比较好。我不顾疼痛,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顺便重复了他那句。

宋元明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或者说,他摸不清我的意思。

前期我一直在努力粉饰太平,同时也每天都在偷窥庆怡的博客,精神线逐渐被那些有的没的内容腐蚀。加上宋元明的态度,这痛感醋感极其强烈间,我已乱了阵脚,不能再像刚开始一样与她周旋,和她的从容对比起来,我像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女人,常常与宋元明吵架和冷战。

你真是个关爱同事的好同事。今天有没有关爱同事啊?是不是她麻烦了你,就能满足你的英雄主义?

我有时候就这么讽刺他。他受不了我的讽刺和冷战时,就越来越晚回家了。

我又怕他和庆怡呆在一起,不时要查岗。先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又问桑妮他下班没,再是查看庆怡的博客。

庆怡的博客起了作用,不断在刺激我。她又要做裸体模特了,虽然做过很多次了,她依然会紧张,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乱七八糟一大堆,看得我额头青筋跳动。

后来我跟踪了不少次宋元明,终于跟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那是一个被布置得相当风情又昏暗的地下室,里面贴满了从他手上完成的画,以及她有点儿造诣的学习成品。

真像一对知己。

那是庆怡特意为他买的画画清心地,却说是她自己的基地,有朋友都可以带过去放松放松。

庆怡是第二个肯给他做裸体模特的女人,而且是主动的,模特也做得比我好。从这面她已占尽了先机。可是我无法容忍,还是走进了地下室试图阻拦他们的不避嫌。

宋元明已没了最开始的无措,他仍然稳稳对着庆怡画画。并且不苟言笑地对我说,这只是艺术,艺术而已,没别的意思。

我讨厌你说这种话!闭嘴!

我已经发了疯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砸翻了他的画架,踏上去拼命地踩。

够了!

他眼神一瞬暴怒,大声呵斥着,立时起来死死遏制住了我,我从没见过他露出那样可怕的眼神,我停止了,时间一时也仿佛静止了。

被熏得幽香的地下室里,只剩下我们粗气的呼吸声,过了不久,刚刚被吓住的庆怡打破了平静,她无措劝着我们,自责地向我道歉。我已经受够了她的装模作样,上前想揪起她的头发,转瞬间却只揪住了她的领口。我质问她,你知道他有女朋友的吧,背着我这样是什么意思?在博客里写得乱七八糟的那些又是什么意思??

在乡里我们孩子之间不痛快了,常常打一架就好了。可是在这里,要顾及什么狗屁文明,明明不文明的是他们。他们老是这样,对不文明的人文明,对文明的人百般挑剔。

在宋元明看来,即使只抓了一个领口,我一定是非常非常不对的。他马上就过来掰我的手了,愠怒地问我,能不能不要像小太妹一样?

我登时一转头看着他笑,缓缓松了手,在他们都放松的时候,我猛一巴掌扇了过去,他们都挨了巴掌。

我平静地说,既然已经被说像小太妹了,不做足点,好像蛮吃亏的。

打完,说完,我却像个被霸凌的弱者逃走了。我的手很疼,他掰得太用力,刮伤了我的手。我步伐渐渐从容,后面的脚步声重重叠叠,伴随着回音。那天他的确追上来向我道歉了,我本以为我能说出一声分手来震慑震慑他也好,可是我没有那个底气。

我依然选择给他机会,给我们机会,还要向他认识自己的错误。可越是这样,他越有恃无恐。

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姥姥一边在田里干着辛苦活儿,一边自言自语骂,男人和食物一样容易变质,馊食最好喂给猪吃。

所以宋元明的变化,我没有太吃惊,我总觉得那是冥冥中的事。

直到在生活中磨尽了耐心和爱,我才幡然醒悟,那是我一生中最卑微愚蠢的时候——没了自己。

第17章 三个人

钥匙迟顿转进门孔里,这短短的动作也使我疲惫不堪,回家开门成了我那些天里最疲惫的事,我不知道要该怎样摆放我自己了。

我不甘心只是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和粗鲁。

当他们以好朋友的身份一直亲近交往时,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了。

我不是在失心疯的状态下向他提出有她没我的话,我是理性而平静的。他同样理性,理性到向我说教,在道德上先发制人指责我,我没有权利干涉他交朋友。

我应该反驳他?

不,我没和他一样,在爱情最后的博弈里愚蠢地进行长篇大论。我努力保存着精力,用一句话终结了所有的问题。

我们分手吧。这简直在用我的心脏说话。

宋元明整个人轮廓僵硬,也许就像我做模特的时候,他看我的感觉。他身形的僵硬蔓延到了脸上去,眉头似乎蹙起又似乎是舒展的,嘴巴终于闭上后而保持一字形,紧紧合著。

我们在窗帘半掩的昏暗室内僵持了一会儿,先动的我,在煎熬中用大脑拼命驱使自己收拾行李,闷热的屋里变得更加潮热了,身上的汗液在无声哀嚎,汗水不断从皮肤上滑向各处,也有的滴到地上被我踩来踩去,缓缓蒸发了。

他的闭口不言在短时间的冲刷下,使我感到那种沉默像老太太嘴里摇摇欲坠的臭牙齿。终于,他向前迈了一步,非常可笑的为我担忧道,我尊重你的决定,可是现在太晚了,你不能走,你找到落脚的地方,再搬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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