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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别来无恙(59)

作者: 莫翰奇 阅读记录

宴景然发愣地看着她,嘴角蓦然现出一丝苦笑。

她甩开脸走到一旁,扶着墙壁摇头道:“不可能的千树,你太天真。人世间很多事情都很简单,无非就是爱与不爱,可你就喜欢想太多。他不回信,你想方设法地帮他开脱解释,你以为我没有吗?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可是慢慢地,我放弃了。看开了,没了就没了吧——好歹,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

“我知道,我不难过,我只是偶尔……会想。我太闲了,闲得慌;可我又懒,懒得做事,我每天就坐在家里胡思乱想,我是闲出病了!”

“你闲出什么病了?”柳千树往前迈上一步,站到她的身后。

宴景然急忙擦干眼泪,改口道:“我是在比喻,比喻现在的状态就跟病了一样。”

“要不出去走走?”

“去哪儿走?”

“公园,或者其他地方,现在不是快春天了吗?我们可以出去散散步。”

“你不是没空吗?”

“我白天有空。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总是表现出一副不想看到我不想让我回家的样子,我才不敢回来的。”

宴景然沉默地看着脚上的棉拖,转过身来,眼里盛满泪水,双眸通红却因为水光荡漾而显得格外动情。

柳千树捋开她眼角湿润的发梢,说道:“走吧,我们下午出去走走。”

“好。”

* *

自记事以来,柳千树就没和宴景然手挽手肩并肩地亲密过。

当别人的女孩抱着妈妈的大腿撒娇时,她一个人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活,小小年纪练就了一身好臂力,都是提水搬箱锻炼来的。

而当别人家的母亲带着宝贝女儿逛街买好看的新衣服时,她只能接过宴景然扔过来的——邻居姐姐的旧裤衫、邻居姐姐的旧夹克。

从小她就羡慕别人,羡慕得有些嫉妒,羡慕得还有些恼恨。

嫉妒别人为什么什么都有。

恼恨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母亲。

然而,随着年日增长,柳千树的这份羡慕嫉妒恨逐渐地被生活和岁月磨平了棱角。

她已经习惯了自家母亲的冷嘲热讽、苛刻相待,并且,看到别人家的姑娘打扮得多么漂亮,享受那么多疼爱时,她也不再用艳羡的目光偷偷窥探她们,只当是看见寻常人家的一幕,不值得任何的情绪波动。

然而,也确实是寻常人家都会发生的事情。但对儿时的柳千树而言,随处可见这么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她像个“可怜的小东西”一样卑微。

如今,挽着宴景然的胳膊外出逛街,柳千树的心里充满了异样的感觉。

宴景然不像一般人那样能由着她亲切地牵扶,几十年来,她都没跟人这么亲密地走在大街上。因此,即便是在女儿的臂弯里,她也同样地感到很不自在。

柳千树理解这一点,于是,她时不时地放开宴景然的手由她自己走,时不时又走上前去牵住她,好让她知道不是孤单一人。

几趟下来,宴景然似乎逐渐地接受了柳千树的拉扯,她变得轻松许多,走在公园的草坪上,走在商场的店铺前,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的脸上浮现出放松的微笑。

公园里有一位摄影师,专门给游客拍照。

柳千树迫不及待地拉着宴景然跑过去,说道:“帮我和我妈妈拍张照片吧。”

“好。”摄影师收了二十块钱,夸赞一句,“你和你母亲都长得很漂亮。”

柳千树笑着看向宴景然,只见她挑了挑眉,转身走到一棵大槐树下。槐树叶苍翠,茂密葱茏之间点缀着几蕊白色的槐花。

柳千树抬头看了一眼,点头夸赞道:“你很会挑地方嘛!”

“准备好了吗?”摄影师问,“妈妈跟女儿再靠近一点。”

宴景然杵着不动,柳千树主动靠到她的身边,挽住她的手臂,轻轻抵着她的发鬓,随着摄影师喊“3、2、1”,灿阳蓝天之下,一棵古老的大槐树前,母女俩完成了多年来第一张合照。

然而,正当摄影师将洗好的照片递上来时,宴景然的脸色却突然变得苍白而阴沉。她出人意料地抢过那张照片,平整的相片立即被抓成一团褶皱。

柳千树瞠目结舌,只见她痛苦地摇了摇头,步伐趔趄地跑开了。摄影师虽然一头雾水,却依然微笑着说:“没事,我可以再给你洗一张,六点之前你来拿。”

“谢谢你,等我回来再洗吧,没回来就算了!”匆忙地道过谢,柳千树抚开眼前的头发,莫名其妙而满腔怒火地朝着宴景然离开的方向追去。

☆、Chapter 44

一路追到公园门口,柳千树扯住宴景然,母女俩险些双双摔倒在地。

两人扶着一棵粗壮的树木大口大口地喘息,柳千树想要张口呵斥,却看到宴景然双目通红,看向攥在手心里已经揉皱的相片,痛苦地皱着眉。

“你是怎么了啊?”柳千树拉住她的肩膀和手臂,焦急却又生气地问。

她确实生气啊,毫无理由地从摄影师面前抢了照片就跑,这不是疯子的行为吗?

若是从前,剑拔弩张两相厌烦的从前,柳千树倒还可以打碎的牙往肚里吞,但是今天,就在她们欢欢喜喜地逛了一下午的街之后,她却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是很让人费解吗?

“所以你一直都有心事?”柳千树问,“瞒着我的,不敢让我知道的,或者是很严重的事情。”

宴景然靠着树干,肩膀颤抖的幅度逐渐增大,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是什么啊?”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不想拖累你。”

柳千树一怔,抓住她的手,迅疾的质问如洪水般涌来:“怎么回事?你生病了?犯法了?什么不想拖累我!我们就两个人住在一起,你说你不想拖累我——好啊,那我在外面死了都不会有人告诉你,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行了吧?”’

“不行千树。”宴景然摇头,哭得很平静,话语低沉,却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不能这样千树,你可以抛下我,但我不能抛下你。”

柳千树扶着额头,蓦地哭出声,她近乎咆哮地吼道:“你干嘛,你到底想干嘛!你跟我说会怎样!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不好吗?!”

“我说了我不想拖累你。”

“所以是什么事啊?!”

宴景然固执地摇头。

柳千树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珠,吸了吸鼻子,牵起她的手:“走,回家!”

* *

到家以后,宴景然直接进了卧室,门没有关,柳千树就站在客厅里,看到她笨拙地脱下大衣,侧躺在床上凝望自己,一瞬间,她感到很陌生。

她走进去,坐到她的床边,右手轻轻地拍抚她的肩膀,左手握着她的手掌,一言不发。

宴景然沉默着,被这股温柔的劲儿催眠了。她闭上眼睛许久,柳千树都还不乱节奏平心静气地给她抚背。

她忽然睁开眼睛,拍了拍她的左手,说:“你把床底下那些东西拿出来。”

柳千树定睛看她,确定她不是犯糊涂才说的这话以后,她蹲下身子,将塞在床底的相片和书信拿出来。

“你可以看,我给你讲讲。”

柳千树翻动手中的相片,一张扎着双马尾的、五六岁的小女孩的照片映入眼帘。

宴景然斜着眼睛睨一眼,说道:“那是你。”

柳千树笑了笑:“原来我小时候还拍过照。”

“是我带你去公园玩的时候拍的,就像今天那样。”

“嗯。”柳千树点了点头,倏地沉默。

宴景然伸出手去,摸着她的脸颊,问道:“怪我吗?今天抱歉。”

“不怪。”

“那就好。”

“你不是要给我讲什么吗?”柳千树抬头,带着探究真相的意味问道。

宴景然点了点头,却不马上回答她,而是首先问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段时间老是往医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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