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来无恙(55)
“有点,你太夸张了。”
“我吃不得酸的!”
顾屿杭凑近一看,看到她的眼眶微红,竟没心没肺地笑了:“你都酸出眼泪了。”
“嗯!”
他伸长手臂,给她剥了个砂糖橘:“这个不酸的。”
柳千树一口咽下去,两只眼睛眨巴着,嘴巴鼓鼓囊囊地嚼动。
顾屿杭问:“不酸了吧?”
“嗯,再酸我就打死你。”
“关我什么事?”
“你剥的橘子。”
“你选的橘子。”
柳千树怨声怨气地瞪着他:“切!”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顾屿杭说。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在这里照顾病患?”
“没有。”柳千树摇头,转念一想,“对呀,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照顾你?”
“为什么?”
她又剥了颗砂糖橘,顾屿杭一边看着她一边伸出手去接,柳千树却兀自放进自己的嘴里,对他僵直尴尬的手视而不见。
“是这样。”她抿抿唇,被甜得眯起了眼睛,“之前去找贺俊儒,我总觉得好像欠你点什么。其实不是‘欠你点什么’。”
“那是什么?”
“是欠你很多。”
顾屿杭靠到枕头上,指尖掐着掌心的肉,语气有些失望:“这样?”
“嗯。”
“所以,你……在感谢我?”
“嗯。”
“那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不会。”
“我过几天就出院了。”
“我知道啊。”
“到时候你就不用过来了。”
“我以为你希望有人陪你。”
“嗯。”
“但不是我?”
顾屿杭眉心紧蹙,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
柳千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知道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该知道什么?”
顾屿杭将视线别开。
在某个比较勇敢的时刻,柳千树注视着他,想要真正地“知道”点什么,却恰恰在这短暂的三四秒内,他胆怯地望向了窗外。
柳千树站起身,搓了搓手,问道:“你冷不冷?”
顾屿杭回过脸来:“你冷?”
“有点,我去给热水袋装点水。”
“好。”
她将桌上的橘子皮扫进垃圾袋里,抱着热水袋走出去。关门的时候,她把脑袋微微一侧,冲他笑起来。顾屿杭平静地看着她的每个动作,可就在房门阖上的瞬间,他忽然地冲动,想不顾一切追上去。
她好像误会了。
——他也是。
她说的话真叫人难受。
——他也是。
坐立不安地等了几分钟,顾屿杭的心里越发地躁动。
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试图阅读手边的杂志书籍。然而,翻看没两页,书籍一本本地被丢在床头。
他苦恼地揉揉眉心,好似又陷入无法静心读书的困境,他的整个身心都被几根提线束缚着,像木偶一样任由烦躁的心绪摆弄,完全不属于自己。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下雨声,顾屿杭望了出去,急忙看一眼桌子旁边。
雨伞还在,他着急地掀起被子,一手提着吊瓶架子,另一手拿起雨伞,快步走向病房门口。
可是,刚把门打开一条缝,柳千树就冲了进来,焦急又生气地把他往病床上赶,带着不留余地的严厉呵斥道:“快躲被子里去,等等着凉了我打死你!”
顾屿杭像被汤姆追赶的杰瑞一样,狼狈地回到床上。趁着她给自己盖被子的当儿,他抬头又低头,看看她头发湿没湿,再看看她身上湿没湿。
结果发现,都湿了。
他轻声:“你冷不冷?”
柳千树揉了揉鼻子:“不冷。”
“骗人。”她的手碰到他的掌心,像冰块碰到炭火一样迅速融化。
柳千树缩了回去,在兜里搓了搓,笑着摇头:“不冷,我装了热水袋。”
“你衣服湿了。”
“没事,”她低头看一眼,“外套湿了,不妨碍。”
“头发也湿了。”
她摸摸脑袋,双目俏皮地向上仰,吐了口气:“没事,只湿了表面,我头发多。”
顾屿杭掀开被子,开始左右翻找。柳千树“哎哎”两声喊起来:“干嘛你?”
“我这儿有条干毛巾,现在找不到了。”
“我拿走了。”
“拿去哪儿?”
她挠挠脸颊,一边说道眼睛一边笑起来:“我拿去给你洗脸了,噗——”
顾屿杭脸红到耳根,恼羞成怒地瞪着她,牙关咬紧:“你别说了。”
“干嘛不说?”柳千树故意惹他,“上午你跟阿勋玩五子棋玩那么爽,还不是我给你洗的脸!”
“别说了!”他暴躁地挠挠头发,气得想踢她,可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求你了,别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杭哥生病了,虽然以后还会发生些事情,但我以人格担保——这是篇HE :)
☆、Chapter 41
这天晚上,柳千树念故事给他听。
医生嘱咐要早点休息,因此,九点十分,她就把他摁进了被窝。
顾屿杭躺在床上,被子掖到脖子下方,无精打采地看着天花板,听着毫无新意的故事,故事里什么都有:豺狼虎豹、猎人公主……他越听越精神。
听了一会儿,他伸出食指勾了勾。柳千树嫌弃地把身子往后躲,问道:“干嘛?”
“你书我看看。”
“这个?”她把五颜六色的童话书递给他,“不能躺着看书,会近视。”
顾屿杭接过,瞥了眼背面:儿童书籍!
他阴沉地把书压在枕头下,摇了摇头:“不听了,好难听。”
“不难听啊,你不觉得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洗涤心灵的感觉吗?”
“这叫洗涤心灵?”
“回归童真。”
“你说真的?”
柳千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顾屿杭无奈地吐了口气,把书拿出来:“那你看吧,我不听。”
“那你要听什么?”
“不知道,你不用讲,你就坐着,等缨和来接你。”
“那好吧。”
柳千树接过书本,安静地阅读起来。
顾屿杭闭上眼睛,然而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他已经连续睡了好几天,到今天上午醒来之时,过量的睡眠让他胃里一阵犯恶心。
他抬起眼皮,眯着一双澄澈的眼眸,对柳千树说:“我好像把前几年没睡的觉都睡回来了。”
“是吗?”柳千树津津有味地看故事。
顾屿杭把手伸到被子外面,在桌子边沿敲了两下,见她没有反应,他又狠狠地敲了一下,随即吃痛地“嗞”一声。
柳千树猛地抬头,看到他疼痛难忍,急忙把书扔下,问道:“怎么了?伤口裂开了?”
“没。”顾屿杭装模作样地装“坚强”,屈起“受伤”的指关节,说,“磕到桌角了。”
“我……”柳千树翻了个白眼,“我迟早打死你。”
“故事书有那么好看吗?”见她又拿起来,他问。
“没有,但可以打发时间。”
“你可以选择其他打发时间的方式。”
“比如?”柳千树把书放下。
顾屿杭有些发窘,耳廓一红,把脸别到一旁:“你可以跟我说说话。”
“噗——”
“干嘛?”他屈辱地转过脸来,不爽地问,“笑什么?”
“遵照医嘱,你该睡觉了。”
“我睡不着,我睡得快吐了。”
“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柳千树把他的手扔进被子里,“盖好了,我想睡还不能睡呢。”
“这几天酒吧忙吗?”他问。
“忙不忙都那个样,反正都得熬夜。”
“你可以选择营业时间,缩短一些或者提早一些。”
“但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个时间段,大家都习惯了,突然改变时间,我怕影响生意。”
顾屿杭点头,垂下眼眸想事情,柳千树却以为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