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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我还俗(18)

作者: 牛干净 阅读记录

第17章 十七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古筝聊以慰藉胡琴,凄艳苦楚弦乐不再低诉,拨琴人个个指尖灵动,身姿曼妙与乐合为一体,转折勾挑快间倾诉,今儿阁里姑娘出嫁,是不是象征她们也能有朝一日拖着残破身子与心想之人同赴美好?

征兵未归,将相思抚进月琴,吹到笙腔,奏进胡琴。模模糊糊,来书缃阁躲难的姑娘会了好几种乐器的弹法,可始终奏不出天涯人的心声。朦朦胧胧,她们假装沉醉在阮娘营造的世界里,似乎没了他,自己也能生活。

丝竹快拨,细腕灵活,五指纤纤笔走龙蛇般辗转勾挑,炮竹串动,她们竟一同掉了颗眼泪,眼泪中盛了个小红人,雪色脸蛋俏眼红,一身修短合度晶亮红迤逦开在她身体上。

连拂去眼角湿润欢乐道:“你怎么又出来了,要着急见人家也不是这个法子啊。”

往日丝薄衣裳,唐零儿都觉不方便,眼下犹如罩了件铁布衫透不过气,呼哧哧往胸口吸了口气道:“我现在都还没明白,难道别人家出嫁都这么仓促吗?”之前坐在房间里任她们给自己描眉涂腮,说不清异然怪异透露出一缕躁动,回忆唯一见过的娶亲,就是对面酒铺老板的入赘女婿,也不过就是进个门请了几桌饭吃,可情形换她这儿,未免快了些。

期待的一切太快来临,唐零儿竟觉得不安了,瞧她们还在笑自己,抠了抠手心怄气说:“说不定你们都白忙准备了,肯定是阿娘让衾思半推半就同意。”

但如果是真的……抿唇不言,唐零儿秋瞳里泛起翡翠衾寒,月上梢头,全数与人共。

门外热闹,甫门吱吱呀呀一打开,唐零儿往后转,手中红盖头随即打旋,入耳进眼却是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阮娘站在门外,肩膀上湿了一沓,失了形的蛋黄软趴趴黏在她的红衣边,“你娘炮仗就是用来轰你的,滚。”

一排排三五成团或熟悉,或面孔生的都聚在酒铺周围看热闹,唐零儿心口一惊,连忙跑过去看,等看清石狮子旁边站的是个陌生男子,才送了口气。

越过他,瞧日头快变成夜色,那男子两眼冒金光立马朝她跟前跨来,语调激动瘆人:“零儿,你说好要等我的,怎么能嫁给别人!”瞧上唐零儿一双柔白玉手越发冒出胆心,勇敢握住凑近了说:“是不是阮娘逼你嫁人!”

唐零儿闻见他口中酒气一阵恶心,柳眉倒皱,偏偏挣脱不开。瞧阿娘将那颗蛋拨弄开,叫阿恒过来。

可这男子实在恼人地紧,阿恒虽使力但也不能一截儿一截儿将他指头扳开,反倒弄得零儿手背泛青红。

阿恒企图用力扯开,可那男子咬住他手不松开。

唐零儿遇见无赖颇多,可眼下自己一身待嫁衣,对面还多了那么些没心肠看热闹,咬着牙关念了句:“把你黑蹄子拿开。”

一句话出口,那男子反倒打了个酒嗝,从怀里掏出条揉成团的粉色丝巾,脸熏成猪肝色,深情道:“零儿,这可是你给我的,给我的定情物。”说着眼角貌似还有些湿润,唐零儿懊恼瞥了眼,忽然想起某天她坐在楼阑边让风递下去,脑海里忽然钻出个和尚身影。一时间,再看这个男子,残存印象,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正如现在他从怀里再度掏出个东西,光溜溜的鸡蛋像极了某人的一个特征,硬生生又扯了几个嗝,手斜晃晃甩向一旁阮娘:“都怪你!让我不能娶零儿,开的什么,什么破店,让我好好男儿变成这幅尊相!”

说完还不解气,嘴里话滔滔不绝涌出来,飞快一甩将唐零儿手放开,摇晃到路中央,手在书缃阁乱指,“大家说是不是!我本七尺好男儿,有保家卫国,扶助乡亲之心,三月前父亲都将亲事给我订好,现在,就因为这个女人!成了个子不孝,国不忠,更不能保护乡亲们!书缃阁,就是,就是长在身上的毒瘤,我们需将它剜干净,国家才能安定,战争才能消停,我们也才有幸福日子可过啊!”

男子使劲浑身身解数,在上衣内掏了掏。阿恒见他又掏出一枚蛋,正踏出门要给他夺回,阮娘却抬手将自己拦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来!乡亲们!我们今儿就一起把这毒瘤给除干净!”说着又打了个酒嗝,手发力猛甩,木门上蛋壳支离破碎。

唐零儿狠狠搓揉手腕,再瞧身边阮娘,阁内姐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怄地眼眶放大,鼻出热气,三下五除二刮了门上蛋黄朝那男子走去,走进了见他对自己恶心笑,顿时手抬啪地甩了人一个耳刮子,将那一堆油腻发黄的蛋清敷在他脸上。

瞧那蛋清不停往地上落,哧地发出声笑:“自己嘴臭,还说别人。”那男子没反应过来似的,二楞着看唐零儿弯腰捡地上手绢。

脸上腥臭冲鼻,好一响听那些无知村民嘲讽才反应过来,怒喊道:“乡亲们!看见没有,现在妓.女都要欺负在我们头上了!我们在不做出反击,世道要成什么样子!!!”

“凭什么?妓.女还能嫁人,还是嫁高僧!世风日下,世态炎凉,我们,我们……”飞快跨到酒铺边一个农家妇女身旁,眼尖拿起她篮子里的鸡蛋往唐零儿那处砸,一个,两个没砸中,目眦裂尽,长音急唤:“大家砸,砸多少我赔多少!消灭毒瘤!消灭毒瘤!”

一手逮三个朝书缃阁甩去,有颗在唐零儿身上炸开,她吃痛唔了声,连往后转直面那群人,锁骨又被砸了一颗,接二连三左肩右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数滴滴欲坠。

那伙农妇平日里受唐零儿嘲笑多了去,早已捏上手的蛋更是脱开迅速,看书缃阁老板伙计都染上蛋清,或许是寻着色调单一,又将葱韭,青菜叶子,再有甚者,连番茄,萝卜都往人脸上砸,好事相公被说不砸是心疼别个,绕不得婆娘骚扰也跟着砸着玩,本玩的心态,倒跟锄地卖商品的身心劲,势力越来越激烈。

众口铄金,唐零儿的声音被压得不知去向,只听见姐妹们在门内着急叫她回阁里躲,她却又往前走了两步,啪嗒,眼睛留出水来,一个鸡蛋砸到她眼眶。声势停了停,随即更加猛烈,南北天空像下起倾盆大雨,被人风吹来吹去。

清帛本在房间里静坐,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想躲避她不愿接受的一切,听外面阵势越闹越大,听见唐零儿微弱嘶吼,连忙跑下去,还没踱出门槛,就有个东西甩向自己,零儿浑身黏腻红衣包裹,瘦削后背□□不屈服,两双手握地极紧。

阮娘也沾了些许,仰在门上,眼中淡漠嘴含微笑。清帛急冲冲跑过去,就听,一个大娘声音尖薄道:“嘿,又出来一个,我打这个,你们打这个!”

清帛哪里经历过这些,言听计从是她从自己亲生母亲继承来的本分,身为庶女,死了也挣脱不开这个身份。不吭声,眼神犀利穿透恨了周围一圈人,拉住唐零儿,可她脚如灌铁,扯都扯不动,手一撂,也同她一起脖颈挺高,逼自己对众人不屑一顾。

一颗,两束,三根,物尽其用。愤言越来越高涨,那男子嬉笑朝众人指她们笑:“看到没,只要我们制伏她,制伏书缃阁!毒瘤就会消失!看她们现在是不是承认自己错了,都不敢说话了!”

嬉笑勾地众人也点头哈腰,觉得这书生说得极对,心中跃跃欲试,又从自家菜园子捡了不要的烂叶子往她们身上砸。

阮娘无言,提紧的眼尾慢慢松垮,眼中火光依稀,留下滴眼泪,刚指示阿恒去帮她们,就见躲在门后的姑娘们,先琴儿,后沁儿,巧儿,敏儿,瑞儿,翠儿,一个个从她身边轻盈略过,与零儿她们站在一排,高昂头颅,英姿勃发,面向那群微不足道的人。

忽然间,一颗鸡蛋砸向她的心口,闷痛袭来。但阮娘,笑了,笑得很大声,弯腰驼背仿佛世间事更无此刻让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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