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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95)

前尘旧事被勾动,魏天泽即便城府再深,也难免被触动。

傅煜瞥他,寻常英姿勃发、谈笑风生的小将,此刻却沉默垂首,不见昂扬姿态。

他的目光冷凝,也不知是失望、是惋惜,还是被欺瞒背叛的愤怒。

“既然知道傅家待你不薄——”他顿了下,盯向魏天泽,“昨日的事,作何解释?”

“昨日……什么事。”

“昨日内子出城赴宴,却在去往十里峰的路上遇袭,险些丧命。”

“竟有这样的事。”魏天泽声音微抬,像是沉溺于怀念情绪的人被惊醒,脊背也顿时挺直。片刻迟疑后,他扭头对上傅煜的眼睛,“少夫人无恙吧?”

“她很好,刺客也已落网。”

“那就好。”

“主使之人叫陈三,是个跛脚的挑脚汉。”他盯着魏天泽的眼睛,隐然锋锐,“你认识吗?”

魏天泽摇头,笑道:“我认识的人,将军多半也都认识。”

这便是否认了。

但否认又有何用

傅煜看着他曾引为臂膀的朋友,不怒反笑。若说杜双溪的言辞未经证实,不足以作为确凿的证据,此刻魏天泽在提及旧事时的反应,却让他万分笃定。不管是试探、还是奉劝,该说的话,他已然说得明白,魏天泽既不肯束手坦白,后面的事,就无需顾念旧日交情了。

他退开两步,从叙旧的情绪抽离,复归威仪姿态。

“陈三的嘴巴确实很牢,我便将诸般手段用尽,他也未必会叛主。但他一个大活人,素日往来行事,却也有许多线索可查。天泽,怕是须请你去牢里住一阵了。”

公事公办的态度,声音亦不带情绪。

魏天泽抬头,面露愕然,“你怀疑是我指使?”

“不止此事。先前在京城泄露机密,在鞑靼暗杀孙猛,都须彻查。”

傅煜说罢,朝远处比个手势。

旋即便有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来,赶车的虽是布衣打扮,却精悍魁梧。

“你终归是我的副将,用囚车,未免难看。”

傅煜没再看魏天泽,径直下了高台,召黑影近前,翻身上马。临行前,又道:“狱中诸事齐备,也不会用刑。但愿你能想明白,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等我将铁证摆到面前。”说罢,催马疾驰而去,背影挺拔端毅,衣袍猎猎随风。

剩下魏天泽站在高台上,紧绷的神情微微松懈。

校场上空荡无人,唯有这副车马等他。

魏天泽自知逃不出去,目送傅煜的身影驰远,才躬身钻入马车。

帘帐落下,车夫催马而行,他坐在冷硬的木板上,方才强撑着的神情终于垮塌。

京城泄密、暗杀孙猛,傅煜既将这两件事挑明,显然已笃定是他作祟。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傅煜有单枪匹马闯入敌阵斩将夺率的英武悍厉,也有不战而屈人之兵、谈笑间杀伐决断的心机谋略。今日校场上虽是叙旧,却为攻心。

而傅煜确实做到了。

魏天泽苦笑,将两只手扶着额头,躬身垂首。

听说傅德清召见后,他在途中想过许多应对的法子,却独独没想到,等待他的会是傅煜。迥异于对旁人的狠厉铁腕,傅煜不露兵刃、收敛锋芒,自始至终没露半点厉色,却以往事情谊为柔韧剑锋,剖开他的坚甲。

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剑锋,而是温情,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君臣、父子、兄弟、挚友,莫不如是。

而方才在高台上,他露了太多破绽,几近溃败,魏天泽很清楚。

数年潜伏、深入傅家,他熟知永宁帐下的军情,亦熟知傅家内里的情形。傅煜父子皆有勇有谋之人,不易欺瞒。在京城里泄密时他便知道,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却未料,这一日来得竟如此之快!

马车辘辘前行,魏天泽沉默半晌,渐而颓丧。

……

傅煜从校场回去时,已是后晌,进府后,便直奔斜阳斋去。

斜阳斋里,此刻却颇热闹,傅德明带着两个儿子过来探望傅德清,傅昭今日没去书院,也陪坐在那里。兄弟子侄围坐在院里,傅德清取了摇椅躺着,一群人喝茶叙话,甚是融洽。傅昭没去过战场,更没到过边地,知道两位堂兄常年驻守边塞,便缠着问这问那,听说那边还有能驱虎狼杀敌的能人,啧啧称叹。

待傅煜进去后,仆妇便添一张椅子,一道坐着。

两壶茶喝完,日色渐倾,傅德清见傅煜递来眼色,便知事已办妥,瞅着兄长和侄子要动身,便道:“还有件事,想跟大哥和暲儿商议。昭儿,先陪你三哥去寿安堂。”

傅昭应命,带着堂哥先行,傅德清便坐起身,拄着拐杖,请傅德明和傅暲入内。

傅煜亦跟了进去。

掩上屋门,阖紧窗扇,傅德清脸上的温厚笑意也收敛殆尽,道:“留下大哥,是有件极要紧的事商议。修平身旁的魏天泽,你们都是认识的,先前上阵杀敌,立下汗毛功劳,也曾救过我和修平的性命。”

魏天泽与傅家交情深,能单独到傅老夫人跟前问安,傅德明父子自然也熟识。

便颔首道:“是关于他的?”

傅德清颔首,“先前修平去京城时,曾有人暗中泄密,之后对战鞑靼,我曾深入敌腹,安排暲儿来接应,记得吧?”

“当然记得,若不是我的失误,叔父怎会受这重伤。”

说起此事,傅暲仍是满心愧疚。

傅德清便笑着摆手道:“不是你的失误,是有人从中作梗。当时我命孙猛递信,他却被人暗杀,藏在本该与你接头处附近的山洞,修平已查实过了。若不是有破绽,旁人怕会以为,是你杀人斩断消息,不来营救。”他眉目微沉,见傅德明神色稍变,便道:“大哥想必也明白了,这是想嫁祸给暲儿,让我误以为是暲儿故意陷我于险境。”

“这般居心,着实歹毒!”傅德明最怕的是祸起萧墙,兄弟罅隙,怒道:“又是那魏天泽?”

傅德清颔首,而后瞥了傅煜一眼,道:“昨日南楼的魏氏险些遇刺,大哥知道么?”

这事儿傅德明却不知道,皱眉道:“有人对我傅家的人动手?”

“不止对魏氏动手,还……”他声音一顿,叹气道:“还将大嫂牵扯了进去。”

这话说出来,着实让傅德明眉心剧跳。

傅家能有今日的根基地位,牢牢握住兵马和政务权柄,靠的便是兄弟齐心,阖府男儿协力。否则若像旁的亲贵世家般,内里争权夺利,难免人心涣散、给人可乘之机。是以当初有人挑拨东西两院时,他就曾严惩,决不允许儿子有这般念头。

谁知道,这魏天泽胆大包天,不但栽赃给傅晖,竟将妻子也牵扯了进去?

心惊之下,当即道:“她是如何牵扯进去的?”

这事儿说起来就复杂了。

傅煜见父亲颔首示意,便起身,朝伯父微微拱手道:“侄儿是从涉事之人的口中查问出来的,不过还未曾查证,后面如何处置此事,还得请伯父定夺。”说罢,便将昨日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而后道:“昨日攸桐乘坐的马车屡屡出事,以至于落单后给人可乘之机,那刘雄亲口承认,这些事是伯母身边的秋娘和曹英夫妇找他安排。”

声音落下,屋中一片安静。

傅暲未料母亲竟会牵扯到这种事里,心中惊愕,只暗暗瞧着父亲。

傅德明的脸上却已笼了怒气,神情沉厉。

傅煜碍着长辈的颜面,没查秋娘和曹英,他却知道,那秋娘是妻子跟前的老人,办事的心腹。且昨日外出赴宴,沈氏带着晚辈同行,本该照顾周全,怎会令魏氏落单,以至于险些被人害命?

若果真是心有杂念,被外人利用,那可真是愚蠢透了!

第74章 招认

傅德明走出斜阳斋时, 已是傍晚。

立秋之后暑去凉来, 梧桐叶落,早晚虽逐渐凉爽,不像盛夏闷热,却因秋老虎的关系, 后晌日头暴晒得地面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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