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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84)

“伯母放心,她前日便在张罗,这会儿想必差不多,我去瞧瞧。”

“好,待会有要当面淋汤的,叫她亲自掌勺。客人都在,可别寒碜了。”

攸桐应了,也怕杜双溪头回帮忙张罗府里的宴席,有差池纰漏,便带上春草,亲自去瞧。

那道菜是浇汁油淋鱼,做法其实无甚特别,将鱼去腮后洗干净,抽去腥筋,划开刀口、裹上姜丝后往笼屉里蒸熟,而后浇汤汁,拿热油淋上去即可。前头几道工序不算麻烦,要紧的是汤汁和油淋,汤须精心调制以入味,浇油也得拿捏分寸,既溢出扑鼻香气,也不损鱼肉嫩质。做成后鱼肉鲜嫩,拨一块蘸上汤汁,甚是美味。

老夫人先前尝过一回,这次特地点了让杜双溪做,还在厅外不远处腾出地方供她淋油,能叫香气四溢,也能趁热端过来,增几分趣致。

攸桐前日便叫杜双溪备好做汤的东西,因怕出岔子,还特地检看了一遍。

好在这等宴席上,没人敢做手脚,一切顺利。

她过去时,杜双溪掌勺的几道菜刚做好,那浇汁的鱼也放在笼屉里,遂叫几位厨娘提着,径直往设宴的照月楼去。到那边,轩室整洁,小瓦炉里银炭明灭,旁边油备好了,就等着烧热了用。

离开宴还有点时候,杜双溪也不着急,站在窗畔候命。

攸桐也没走,因觉得往后可能用得着,便隔着窗户,将那边厅里的女眷指给她认识。里头还有几位专程过来给老夫人问安的年轻男子,旁的攸桐都不认识,就只魏天泽面熟,遂随口说了。

杜双溪闻言,难免多瞧两眼,这一瞧,眼底便露出惊讶,又眯了眯眼,细细打量。

以至于攸桐说后面两位女眷时,她看得入神,竟忘了回应。

攸桐察觉,便笑着拍她,“怎么,是他生得好,看入迷了?”

“不是。”杜双溪摇头,因跟攸桐熟了,便低笑到:“我原先那位夫君比他好看。不过这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这话倒出乎攸桐所料。

杜双溪从前在梓州,后来去了西平王魏建府上,没去过别处。魏天泽算是傅煜的得力干将,时常神出鬼没,哪怕去了别处,未必会张扬行踪,杜双溪怎会见过?

诧然之下,不由道:“在哪里见的?”

杜双溪迟疑了下,见旁边还有待命的婆子丫鬟,便朝攸桐挤挤眼。

攸桐会意,瞧着还没到时辰,便带她先出去,找个僻静之处,问她缘故。

杜双溪便简略说了段旧事给她——

杜双溪初入魏府的时候,虽有一身本领,却无人可依仗,亦没人提拔。魏府人丁兴旺,魏建身旁十几个小老婆,各自据着院落楼阁,她没有到那些得宠之人跟前伺候的福气,有阵子便只给一处冷僻的院落送菜。

那院子在魏府的偏僻角落,离魏建住处颇远,虽然屋舍整洁,却冷清得很。里头住着的是魏建从前的妾侍,姓楚,快四十的年纪,身边唯有两位仆妇伺候,寻常闭门不出,沉默寡言。因觉得杜双溪的菜对她胃口,偶尔会给些银钱,请她添几样菜送过去。虽瞧着不受宠,出手却颇阔绰,匣里金钗玉镯,却从不佩戴。

有次杜双溪过去时,仆妇不在,她送菜进屋,就见那位楚氏失神地站在墙边。

而墙壁上悬着一幅画,是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大抵是看得入神,楚氏连她进门的动静都没听见,只管发愣,直至杜双溪开口,她才惊回过神,将那幅画收起来。

那之后,再也没找她做过菜。

杜双溪原以为那是楚氏的情郎,在魏家时,也没敢跟任何人提起,却未料今日见到魏天泽,竟跟画上男子一模一样!画上的男子隔了千里出现在齐州,她满心惊讶,才会忍不住细看入神。

攸桐听得目瞪口呆,“那画上的人,果真跟魏天泽极像?”

“像是照着他画出来的,那场景我记得很清楚。”杜双溪笃定。

攸桐两道黛眉便慢慢蹙了起来。

天底下相貌固然有相像之人,但这般巧合的,却也不多。魏天泽若果真跟魏府里那独居妇人有关,这事儿就玄乎了,也不知傅煜是否知道此事?他跟魏天泽相识已久,沙场上袍泽之谊、过命的交情,论跟傅煜的亲疏,其实她未必比得上魏天泽。

但隐隐之中,攸桐却觉得这事儿有蹊跷,须提醒傅煜一声。

正凝神思索,忽听外面有脚步踩过草地的声音,微惊之下,当即抬头去看。

正对着她的窗外并无旁人,周遭也都安静,唯有后面一道僻径旁,假山映衬竹丛,旁边树梢轻动。她看了一圈没见人影,唯有远处一只猫塌着腰跑过,吁了口气,跟杜双溪回原处,烧热了油去做那浇汁油淋鱼。

过后命人端菜上桌,又要招呼宾客,暂且将此事按下。

……

傅家有戏楼,却没养戏子的闲心,今日为了热闹,请了几家戏班来凑趣。

宴席过后,男客们都有正事,零星散去,女眷反正都闲着,便仍看戏,攸桐是二房的少夫人,这场合里没法躲懒,哪怕午后犯困,也只能陪着。

此刻的傅煜,却正大步流星,往南楼走。

那日跟攸桐去城外散心,虽说被她惹得生气,却没到夫妻闹不愉快的地步,回来后他仍睡在两书阁,每日傍晚时分,却总能寻到由头,来她这儿寻摸吃的——不得不说,攸桐对别的事不上心,于美食却极有热情,但凡有空,便能跟杜双溪商量吃食,玩些新花样,层出不穷。

傅煜从前在军旅,吃的是大锅饭,行军时还常拿干粮充饥,原本不甚讲究吃食。

娶了她之后,那胃口却渐渐刁钻起来,在外时没办法,若在府里,又没要事缠身时,瞅着两书阁仆妇端来的菜没胃口,总忍不住惦记南楼的美味。渐渐的,她这儿有哪些吃食,他竟也有了点数,譬如她昨日折腾的冰豆沙,虽甜腻了点,却清凉解暑,颇对胃口。

他前晌在宴席那边露了个面,便去校场,一路疾驰回来,满身的汗,颇惦记那味道。

到得南楼,春草和夏嫂、杜双溪都不在,就只周姑坐在廊下阴凉处做针线。

傅煜也不客气,径直进去,道:“昨日少夫人端出的那冰豆沙还有吗?”

“有的,就在冰鉴里。”周姑赶紧起身。

傅煜颔首,“取两碗来。”

如今时气正热,冰鉴在外面搁着不便,存在北坡下的小地窖里。

周姑命人去取,来回总要费点时间,傅煜闲着无事,索性到侧间去找本书翻。

到了里头,却忍不住想起那回带醉归来,将她困在这书案书架之间,尝到的柔软双唇滋味。红嫩的唇瓣、柔软的腰身、笼了雾气的眼眸……乃至先前夫妻界限分明时,同榻而眠的滋味,齐刷刷涌上心头。

傅煜有点出神,手抚桌案,顺势坐在椅中。

桌案上笔墨俨然,镇纸是个细瓷制的兔子,憨态可掬。

旁边一摞纸笺,是她平素写下的菜谱,最底下的那一格,是宣纸裁的,拿线装成了书。

时下除了绢帛,书籍装帧多是经折、龙鳞装,倒还没见过拿线扎孔的,这样式倒是稀奇。

傅煜饶有兴趣地取出来,翻开扉页,里面簪花小楷是熟悉的笔记,端端正正七个字——京都涮肉策划书。他愣了下,不知这是何物,待周姑端来冰豆沙,趁着空闲翻了一遍,才算明白过来。这玩意儿他没见过,想必是出自攸桐的手,傅煜索性又翻一遍,这回看得细致,渐渐地,脸色便带了点肃然。

待两遍翻罢,掩卷时,案上只剩两只空碗。

傅煜端坐在那里,盯着那装帧古怪的书,神情颇为复杂。

……

攸桐酷爱美食,为之费心费力,甘之如饴,傅煜是知道的。

却没想到,她顶着皇家准儿媳的身份金尊玉贵地娇养大,心里却藏着开食店的念头。且落笔沉稳,字里行间颇有章法,许多地方甚至比他所想的还要细致、周到,就像是他每回作战前勘察地形民风,商议作战策略般,条理清楚分明,连所需时日、可能耗费的银钱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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