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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78)

但人心深奥,傅德明纵看得开,未必旁人也能坦然,被这般言论蛊惑,保不准会生歪心思。

是以议论刚滋生时,傅德明便迅速处置,再无人敢瞎说。

此刻,事情却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了这地方。

父子俩沉默片刻,读懂彼此眼底的猜测与迟疑。

半晌,傅德清才道:“我不信。暲儿不是那种人,你伯父更不会。”

“我也不信。倘若堂兄存有异心,故意延误救援的时机,自会毁尸灭迹,不露半点破绽,岂会留下明显的证据。何况,父亲此身担负永宁百姓、边疆安危,若有闪失,受连累的是将士百姓,堂兄不至于糊涂到那地步。”

“所以——”傅德清脸色更沉,“你猜是有人栽赃,故意挑拨?”

“从前的流言,今日的孙猛,都是冲着父亲和大伯,欲令傅家自起嫌疑罅隙。”

像傅家这等铜墙铁壁,从外面袭来,不易攻破,但倘若府里离心背德,生了内乱,则四分五裂、不击而溃。哪怕将士满腔铁血、仍会拼死守卫边疆,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届时,会是谁受益?

傅德清想至此处,冷笑了声,“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知道此事的唯有我和暲儿的亲信,此人能做到这地步,自是筹谋已久,藏在傅家军中多年,到如今国生内乱,就坐不住了。两回出手都是挑拨离间,我们按兵不动,他必定还会生是非。”

“好。”傅煜沉声。

既摸清对方的意图,这事便有迹可循,且有嫌疑的人就那么几个,不算太麻烦。

傅煜暂时按下心思,问起傅德清的伤势。

这伤养到如今,已近两月,有上等膏药和药膳调理,腰伤腿伤都痊愈了许多,傅德清近来已能撑着拐杖下地走动。傅煜自打从军,也没少受伤,所谓久病成医,哪怕没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也能有些见地,将傅德清的伤瞧过,也觉放心。

遂起身辞别,出了斜阳斋,径往两书阁。

夏末秋初,正是暑气渐盛的时节,道旁树荫里蝉虫玩命地嘶鸣,树叶都被晒得打蔫。

他冒着日头赶回来,捂出满身的汗,到斜阳斋里,叫仆妇抬来两桶凉水,擦洗得清爽干净了,才换上件家常的衣裳,往南楼走。

到了那边,却是庭院空荡,丫鬟仆妇们躲在屋里纳凉,静悄悄的。

还是周姑警醒,听见脚步声,从窗户瞧见,忙迎出来。

听傅煜问起攸桐,便回道:“老夫人嫌暑热,叫这边做了两样解暑汤,少夫人亲自送过去的,还没回来。厨房里还留了两碗,奴婢给将军端过来么?”

“不用。”傅煜摆手,脚步连屋门都没沾,径直转身,顶着日头往寿安堂去。

第62章 灵犀

寿安堂里, 攸桐此刻正用竹签子戳梨块吃。

上好的香梨肉, 汁多肉甜, 清脆味美。外头夏浓暑热, 日头晒得人头皮发烫, 躲在屋里却还不算太闷,傅家建了座颇大的冰窖,冬日里装满了冰, 如今取出来装入瓷盆,拿风轮将那凉气扇开,满室清凉, 最宜消暑。

屋里除了她,还有老夫人和沈氏、梅氏母女。

那几位刚去二房看望今年刚出生的小曾孙, 哪怕有仆妇撑着伞,这一路过来也是热得够呛,各自摇着团扇,戳瓜果吃。老夫人坐在铺着凉席的罗汉榻上, 问孩子近来是否安好,奶水够不够等事。

她上了年纪, 极怕中暑, 那孩子尚在襁褓,不宜大热天地抱出来受罪,已有好些天没见。

沈氏便挨个说给她听, 还说那孩子眉眼长得好, 颇有英气, 将来必能成栋梁。

襁褓里的孩子,能看出多少眉目?

老夫人哪怕知道沈氏是讨她欢心,也觉得这话顺耳,因又说道:“算起来,孩子的百岁也快到了。今年事多,他们在外连着打仗,咱们这半年也没能办宴请,请大家赏个花,不如就趁这机会,摆个宴席可好?”

“媳妇也这样想。”沈氏从善如流,“今年光顾着去别家,倒没做过东道。”

老夫人颔首,“前儿收到信,修平已安顿好了外面的事,这两日就能回来。就连晖儿他们也有阵子空闲,能回来住两日,兄弟几个前后脚就能到。暲儿兄弟俩守在边塞,过年也没能回来,难得清闲,该热闹热闹。”

这消息却是沈氏不知道的,闻言当即喜上眉梢,“当真么?”

“这能有假?”

“阿弥陀佛,可算是能回来一趟了!”沈氏抚着胸口,甚是高兴。

她虽协掌内宅中馈,因出身不高、能耐有限,对外头的事知之甚少,也不敢插手。膝下三个儿子,长子七年前战死,只留个遗腹子傅盛;次子便是傅暲,娶妻之后时常奔忙在外,若不是去岁回家小住,几乎都没空行房生孩子;第三子跟傅煜差不多大,妻赵氏,因夫妻相隔颇远,也无所出。

沈氏带着儿媳和孙儿过活,一年到头见不着儿子,岂不思念。

如今听说两人要回来,欢喜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听老夫人提了一句,当即议起百岁宴的事情来。

傅家的头一个曾孙是傅盛,但他是遗腹所出,那时傅德明受伤落疾,傅晖堂兄弟战死,田氏病倒在榻,阖府上下都难过,也没太张罗操持。如今又添曾孙,四世同堂,这百岁宴自然得隆重。

婆媳两个商议,梅氏母女也帮着出主意,将需要筹备的事理了理,早些分派。

攸桐在傅家待得久了,这场景也不能太置身事外,不时也商量几句。

老夫人从前对她不冷不淡,自傅德清负伤,攸桐尽心照顾后,多少也添了好感。见沈氏屡屡提及沈月仪,猜得其意,也不露喜恶,只将目光往攸桐身上一挪,道:“魏氏嫁进府里,已有一年,虽说内宅的事我都交给你伯母管,但南楼和西楼也有不少事。回头澜音出阁,也得你多操劳,这回的百岁宴,便帮你伯母操办吧,算是跟着学学。”

这话说出来,攸桐和沈氏同时一怔。

——自老夫人上了年纪后,傅家在府里设宴、往外面赴宴,一应事宜皆是沈氏做主,先前有事时,攸桐也只过去打下手应急,操办的事都是沈氏带着底下几个儿媳的。如今忽然要她协助操办,插手长房的百岁宴,着实有点古怪。

比起先前的偏见冷淡,这颇为看重般的态度像是阴雨转为晴日,透着蹊跷。

沈氏若有所思似的,将目光投向攸桐,尚未回话,忽听窗外传来仆妇问候傅煜的声音。

攸桐几乎是心有灵犀般,在那声音传来的同时,扭头看向窗外。

在看到熟悉身影的一瞬,笑容便攀上嘴角。

……

傅煜离开后,攸桐着实纠结了几日。

从前她只觉傅家如樊笼般束缚,满府之中,除了澜音之外,无可留恋,那位夫君更是鼻孔朝天,冷厉凶煞,须敬而远之。这等境况,她不愿委曲求全地曲意侍奉长辈,只能偏安一隅,等拿到和离书后出府,求个安稳度日,届时傅煜也可另娶贤妻,两全其美。

在得知傅家密谋天下,有意逐鹿时,更是不敢趟这个浑水。

是以那晚客栈里傅煜试探时,毫不迟疑地拒绝坦言。

如今情势却稍有不同,傅煜态度之折转在她意料之外,傅家的情形也不像最初恶劣。

名满齐州的傅家,固然有规矩束缚,亦有许多温馨之处,令她贪恋。譬如娇憨可亲的傅澜音,譬如嘴硬心软的傅昭,譬如宽厚慈和的傅德清。这阵子在斜阳斋里,虽然每日往来奔波,攸桐却从不觉得劳累麻烦,甚至隐隐期待去那边,哪怕跟傅澜音姐弟俩一道坐着,听傅德清讲外面的故事,也是好的。

开个涮肉坊谋生,行止随性,不被金玉枷锁束缚住腿脚,是她所求。

倘若可以,有温馨安适的家庭,亲友和睦,能时常欢聚和乐,也是她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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