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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20)

“好。”攸桐笑着站起身送他。

傅煜没耽搁,道寿安堂说清楚缘故。

老夫人原也是听仆妇转述,没召郎中,意似不信,碍着是傅煜查问的,也没多说。只叮嘱道:“即使不是吃食不干净的缘故,魏氏也难逃干系。你还需提醒她,不得带坏澜音。”

“孙儿觉得没必要。”傅煜回绝得干脆。

老夫人皱眉,神情微沉,“这可不行。魏氏那行事性情……”

“她不会教坏澜音。”傅煜为这事折腾了整个早晨,饭都没吃一口,见祖母死揪着不放,颇为不耐,“澜音不是孩子,知道善恶是非,祖母不必多虑。至于魏氏——”他迟疑了下,状若随意地道:“从前固然出格,嫁过来还算安分。她孤身远嫁不容易,祖母体谅点吧。”

说罢,以书房有事为由,告辞走了。

剩下老夫人靠在罗汉榻上,不悦喃喃,“才娶进门几天,这就护起来了还!”

……

寿安堂里那点小心思,傅煜并未放在心上。

折腾了小半日,腹中仍是空荡,他回到两书阁脱了那身冷铁细甲,匆促用过早饭,连眼皮都没阖片刻,便往傅德清的议事厅去。节度使帐下猛将众多,兵马银钱都充足,这议事厅修得阔朗敞亮,巍峨峻拔。

傅煜进去时,傅德清的副将徐夔刚出来,盔甲俱全,刚猛威仪。

见着傅煜,便抱了抱拳,“修平今早又冒寒练兵去了?”

“带到城外练了会儿,活动筋骨。”傅煜年少时常跟他上阵,对前辈亦存敬重,见徐夔走路时右脚虚浮,膝弯有点蜷缩,道:“老将军的腿仍没好?”

“嗐,别提了!”徐夔四十余岁的年纪,面色吹得黝黑,性情却爽直,“上回军医开的那些药,没一帖管用,前日请了小秦先生,倒是给了剂好药。不过他也说了,这是多年吹风落下的老毛病,须找极有经验的老军医才行,他不擅长这个。他娘的——这条腿可真是带累老夫!回头啊,我到你那骑兵里去!”

两人在门前说话,里头傅德清听见,推窗望出来,笑骂道:“老东西,少给修平添乱。”

徐夔自知傅煜亲率的骑兵军规极严,他是熬不下来的,哈哈笑了两声,摆手走了。

傅煜瞧他步履微跛,眉头微皱,进了屋便道:“徐叔这腿,军医当真没办法?”

“能试的都试过,不管用。”傅德清叹了口气,甚为自责,“老家伙在军中卖命一辈子,到如今落下毛病,我却束手无策。”

徐夔年轻时骁勇善战,傅煜幼时初入军营,也记得他的雄伟英姿。

如今猛将渐老,行动不便,瞧着叫人难受,遂道:“上回我命人探查,京城里有个老郎中,当年也是军医,很会治这些。他的去向住处已查明了,不如派人请过来试试。”

“正好。”傅德清关上屋门,带儿子进了内间。

里面墙厚窗窄,稍觉昏暗,却因地处隐蔽,极适宜密谈。

他走到靠墙的书桌,从屉中取出一摞写得密密麻麻地纸,让傅煜看完,才道:“这个朱勋很会用兵,先前帮西平王御敌,也很勇猛。这回奉命平叛,因随行的文官碍事,贻误战机,回京后被人谗言诋毁,进了牢狱。若能将他收为己用,可省许多力气。”

“是个刺头。”傅煜翻看两遍,眉峰微挑,“却也是柄利剑。”

“所以要你亲自去。一员猛将,能抵数千兵马。”

这道理傅煜自然明白。

闯龙潭虎穴的事,他已不知做过多少回,这事儿该如何办,心里有数。

遂将那人的经历记熟后收起,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极小的信筒,递给傅德清。

“南边刚递回的消息。叛贼悍勇,朝廷镇压不住,等明年春荒恐怕更难熬。届时朝廷调兵镇压,齐州可出力试探。我再去趟魏家,先将东南那边要紧关隘的舆图、烽堠、城防总图取来。如何?”

“好!”傅德清看罢线报,甚是快慰,“这事办完,顺道将老郎中请来。要多派帮手吗?”

“不用。”

傅煜行事利落,将手头要事安排妥当,当晚便启程赶往京城。

大半个月后,不负重望地满载而归。

将朱勋、老军医和捎带的机密舆图交割清楚,已是傍晚。傅煜连日赶路,在京城时费神费力,傅德清也不舍得他太累,便命他回府歇息。傅煜进了府,没回两书阁,却是两袖风尘,直奔南楼而来。

第18章 樊笼

仲冬酷寒肃杀之下,南楼外唯有几树老柏、一片墨竹苍绿醒目。

枯枝掩映之间,院里阁楼雕梁画栋,朱栏碧瓦,斜阳余晖金灿灿的铺上去,于凋敝冬景中透出涣然生机。而厢房角落的小厨房里,青碧的孤烟袅袅腾起,虽晚风清冷,却叫人想起屋里腾腾火焰,无端生出暖意。

傅煜遥遥望见,脚步不自觉地缓了些。

他年少时曾居住在此,对院落阁楼还算熟悉,后来搬到书房长住,便甚少踏足。

印象里,这座院落时常是冷清的,丫鬟仆妇行事恭敬,却都不敢越矩,洒扫庭院而外,不敢擅动陈设,更不敢烟熏火燎地煮饭做羹汤。到了冬日里,树凋草枯,更觉冷落。他偶尔回来睡一宿,除了周姑关怀体贴,旁人也多行事敬畏,反不如在书房里自在。

而此刻,斜阳下青烟升腾,走得近了,还能听见隐约传来的笑语。

——仿佛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似的。

再近一些,小厨房正炒着菜,蒸熟的米饭糕点香气和肉汤味道透过篱墙飘出来,直往鼻子里窜。他连日奔波,尚未用饭,被这香气勾动食欲,陡然发觉腹中空荡荡的,竟有点难受。

走进院里去,烟波端着盘热腾腾的烤番薯,正招呼小丫鬟们来尝。

见着他,垂涎欲滴的丫鬟们赶紧收了馋相,恭敬问候,“将军。”

屋里周姑听见动静,忙迎出来,瞧着这位稀客,仿佛觉得意外,“将军回来了?”

“嗯。”傅煜颔首,“少夫人呢?”

“在北边的望云楼散心呢。”周姑知道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试探道:“叫人请回来吗?”

“不必。”傅煜顿住脚步,没再往屋里走,转而抬步出门。厨房里热火朝天,满院都是饭菜的香气,只是厨房门口垂着帘子,不知里头有些什么。倒是那烤番薯……傅煜行军在外,也曾以此物充饥,忍不住瞥了一眼。

厨房外新摆了张松木小方桌,桌上一盘烤熟的番薯,都被掰成两半,里头香糯晶莹,。那香气隐隐飘来,嘴里像是能尝到热乎的甜味,竟令人口舌生津。

这滋味还真是……

傅煜到底没过去取来尝,只目不斜视地出了远门。

烟波她们站在甬道旁,只等那袭黑底织金的披风拐出去,才一拥而上,将番薯瓜分殆尽。

……

院外,傅煜满鼻子都是饭菜香气,却只能按捺,朝着北坡走。

银杏早已凋尽,槭树也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横斜。坡地上杂草枯黄,被晒得薄脆的枯叶层层堆着,靴底踩上去,便碎成一堆。

望云楼轩昂高耸,笼罩在斜阳余晖里。

阁楼二层的栏杆旁,有人凭栏而立,散发观景。许是闲居在家,不甚讲究的缘故,她并未挽发簪钗,满头青丝披散在肩上,柔如黑漆,其光可鉴。身上披了件银红掐金的外裳,形如鹤氅,簇新的大红羽纱,颈领处一圈柔软的白狐狸毛,被夕阳照得熠熠生彩,腰间宫绦垂落,乘风飘然。

比起南楼的烟火红尘,此刻她仿佛正沉浸在另一重世界。

攸桐确实在沉浸。

北坡的望云楼借了地势之利,极宜观景,只是满府女眷里,老夫人畏寒甚少出门,长房的婆媳住在东院那边,离这儿远,剩下傅澜音是志同道合的无须顾忌,便便宜了她,可随时就近登楼。

这里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冬日里萧瑟苍白,衬着交错的树影,平素看着,颇有素淡水墨的韵味。到此刻夕阳斜照,那金红的光辉铺过来,霎时给远近各处染了颜色,如同水墨勾勒的素绢添了颜料,光影层次、楼台色彩,顿时明艳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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