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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43)

硬着头皮一点头,他答道:“是,那是先父。”

连师长一拍桌子:“原来是金老先生的少爷,怪不得能当我的侄女婿。

金玉郎,金玉郎,好名字!”他含笑咂咂嘴,仿佛是把这个好名字给吃了,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又是金又是玉的,听着就有钱。”

说完这话,他抬头冲着金玉郎又是一乐:“那你得叫我一声叔叔了。”

鹰叨兔子似的,金玉郎一眼就叨住了连师长的那一乐。

他看出来了,连师长——往低了说是对自己有兴趣,往高了说是对自己有好感。

有好感是好事,他向来愿意讨人的爱,不过连师长这种人的爱不值钱,这种人滥情,滥爱情,也滥友情。

不似段氏兄妹,那两个家伙一贯无情,如天如地般的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这样的人动了情,那才是千金不换的真情。

但他还是像个乖宝宝一样,笑眯眯的向连师长唤了一声:“叔叔。”

连师长笑了起来,段人龙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含了一口唾沫要啐,但终究还是没有动作,段人凤冷森森的一翘嘴角,轻不可闻的从鼻孔里呼出了两道凉气。

而连师长亲亲热热的向金玉郎招了招手:“别干站着,过来坐。

你来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找小翠芳?” 金玉郎没劳小听差动手,自己从屋角搬了把椅子,然后坐到了段人凤的斜后方。

这回他一边是紧挨着段人凤,另一边是稍远些的连师长。

安安稳稳的坐定了,他转向连师长答道:“我如今在万国时报学着办事,小翠芳想在报上登几篇文章,请我过来商谈一下。”

连师长抬头问那小听差:“小翠芳呢?客人来了,他倒跑了?” 小听差愣愣的回答不出,于是连师长挥挥手,那小听差就带着曲亦直退了出去。

这回房内恢复了先前的局面,段氏兄妹加上连师长,以及一位帮闲模样的男子,继续桌上的牌局。

段人龙扔出一张麻将牌,忽然问对面的金玉郎:“你是上了妆来的?” 金玉郎一怔,抬手摸了摸脸,结果摸到了一手潮热。

原来他晒了一路太阳,晒得红了脸,这屋子里又闷热,他方才站着说了片刻的话,如今越发的气血上涌,看着正是粉面桃腮,嘴唇还通红。

金玉郎没回答,直接拉过段人凤的一只手,先用她的手背在自己脸上狠狠一蹭,又把嘴唇凑上手背晃着脑袋一抹,然后放开手对段人凤说道:“你看看我上没上妆。”

段人凤看看手背,手背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脂粉痕迹。

金玉郎对着段人龙一仰头,有点得意:“我这叫天生丽质。”

段人龙一皱眉头,嘴里咕哝:“我天你娘。”

金玉郎没想到他会忽然出言不逊,立刻也变了脸色:“你——我天你爹!” 段人凤终于出了声,她谁也不看,单是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呵斥,又回手拍了拍金玉郎的大腿。

连师长一歪脑袋,盯住了段人凤那只手:“怎么回事?”他捏着麻将牌一指金玉郎:“你不是我的侄女婿吗?怎么刚新婚没几天,大腿就让别人摸去了?”他手里的麻将牌转向了段人凤:“段二也是你的好朋友?” 金玉郎望着连师长,眨巴眨巴眼睛,随即一拍段人凤的肩膀:“你是段二呀?” 然后他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万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之间,段人凤已经混成了北京城里的段二,抓住段人凤的手臂又摇了摇,他嘻嘻哈哈的追问:“是段二少爷还是段二小姐?” 段人凤回头瞪他:“你说呢?你看我是二少爷还是二小姐?” 金玉郎那脸上还残留着大笑的余韵,两只黑眼睛亮晶晶的,向着段人凤一偏脑袋,他当真是认认真真的看了片刻,然后答道:“我看是二少爷。”

段人凤一挑眉毛,目光顺着长长的眼角斜飞了出去:“我不男不女的成了二少爷,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金玉郎抿着嘴笑,一边笑一边搬着椅子向后撤了撤:“我高兴我的,你们继续打牌,我不妨碍你们。”

第36章 赔偿

金玉郎这一趟是为了连师长而来的,所以决不能轻易的来了就走,至少,他得找机会和连师长再讲几句话,让连师长记住自己这个侄女婿,最好是把下次见面的日子也定了——好容易把这位小叔叔盼回了北京,侄女侄女婿两口子怎能不尽快的摆下一桌宴席、给小叔叔接风洗尘呢? 这事非得“尽快”不可,因为他自己估摸着自己的耐心,认为自己用不了两三天,就又要对傲雪翻脸了。

安安静静的在段人凤身后坐了,他略微有点无聊,屋子里空气沉闷,按照当下健康卫生的标准来看,不是个好地方,不过他知道这些人向来就喜欢在这烟气沉沉的屋子里鬼混。

段人龙不看他了,段人凤也不理他了,小翠芳也依然如同黄鹄一般,行踪杳然。

杳然就杳然,反正他对这位名不副实的名伶也没有兴趣,一辈子不见这人都无妨。

结果就在这时,门帘一动,吹进一阵香风,正是黄鹄本鹄飘然飞回来了。

金玉郎闻声抬头,就见进来这人穿着藕色长袍和黄缎子坎肩,一头乌发也像是黑缎子制作的,乌黑放亮的向后背过去,黑发之外,是一张粉脸,年轻是够年轻,然而若论美观,金玉郎感觉他实在不如连师长,而连师长又找房子又花钱的养了这么一位名伶,客观的讲,得算是吃亏。

连师长向门口扫了一眼,手上忙着码牌:“跑哪儿去了?不怕客人挑你的理?” 小翠芳并非故意的摆谱儿,实在是他起床后吃早餐吃得不对劲,搞得他闹了肚子,这半天是陷在了茅房里不能脱身。

但这理由也实在是说不出口,所以他索性不提自己方才失踪的事,直接向着房内唯一的那张陌生面孔一笑,羞答答的开口问道:“您就是金二爷吧?我早就托了曲先生,想转请您过来坐坐,结果今天好容易您光降了,我这边却没了礼数,不但没能出门迎接您,反倒让您坐这儿等了我,我这罪过真是太大了。”

说着他向金玉郎一蹲身,请了个女子式的安:“这么着,我先给您陪个不是吧。”

金玉郎站了起来:“不必不必,你太客气了。

我这也不算等。”

小翠芳笑道:“哎哟,您这么一说,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金玉郎含笑又坐了回去,意思是要将这场寒暄点到为止——小翠芳在台上鸡鸣不已,喉音已经令他心惊,如今台下相见了,他见了对方这个花里胡哨絮絮叨叨的劲儿,越发感觉这是个鸡精,如果忽然张开嘴大鸣大放起来,似乎也不稀奇。

而他的耳朵和脑仁都挺脆弱,实在是禁不住名伶先生的鸣与放。

小翠芳见他含含糊糊的不说话只是笑,以为他慑于师长的威严,不敢和自己开玩笑,也就不强求,径直走到连师长身后,也搬了把椅子坐了,低声问连师长这半天是输是赢。

金玉郎耐心等着,等这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这才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向连师长,张开了嘴:“连——” 这个“连”字没发出音来,他刚刚做了个口型,大腿上就响起了一巴掌,然后那段人凤拍完了他,立刻又向前开了口:“哥,下午的事,你是不是忘了?” 段人龙直了眼睛看她,短暂的一怔之后,他捏着麻将牌向后一靠:“可不是?”他抬手一拍额头:“忘了个干干净净。”

说完他转向连师长:“锋老,对不起,一千一万个对不起,家里下午有要紧的事,我俩得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