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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23)

“……之后呢?侯名至多就能调集两万兵马。”

“不需那么多,我们征兵是为了逐鹿天下,不是为了区区的一群野猴子。”

“老师有什么打算?”

“待到开春,天干物燥之时。”燕思空目光阴冷,“我要防火烧山。”

陈霂面色一变:“这……”

“除灭都掌蛮,一是有理由征兵,二是还百姓太平,三是震慑那些游散的山匪,皆时只需派人去诏安,他们不敢不用,如此一来,我们能再增一批带甲士卒,此计只要成功,臣预计殿下手中该该有至少六万兵马。”

陈霂忧虑道:“先生,以前也有剿匪的过用火攻,但一来,都掌蛮居无定所,就是烧都难找到地方,反而有部分将士被困火海,无辜枉死,就是烧死了一些蛮匪,春风吹又生,二来,若大范围烧山,必定会连累山下的百姓。”

“所以才要把百姓迁走,要烧,就要把整个鸭嘴山烧透,将都掌蛮一次烧个精光。”

陈霂被燕思空眸中的冷酷和言辞的大胆震住了。

燕思空看着陈霂,续道:“对付这群野猴子,强攻必然损失惨重,而且不可能连根拔除,只要有漏网之鱼,必定会卷土重来,只有火攻,才能一劳永逸。”

陈霂沉默不语,四年来他在当地耳闻目睹了无数都掌蛮的凶残和恶行,已经令他对此部落心存忌惮,燕思空如此胸有成竹,他却根本没有底。

“寻常的手段不行,正如殿下所说,都掌蛮居无定所,派士卒去烧,可能烧不死蛮匪,先把自己烧死了。要烧,就要漫山起火,山下有兵马把守,捕杀漏网之鱼,让都掌蛮无处可逃,赶尽杀绝!”

燕思空并非是因为遭到都掌蛮的劫掠,险些被杀,才愤恨这群蛮匪,他深知要改变云南的贫穷,必须消灭匪患,要消灭匪患,就要拿最大、最凶的匪祭天。

陈霂道: “先生想怎么烧?”

燕思空冷冷一笑:“殿下知道孔明灯吧?”

陈霂一怔。

“殿下即便没有亲自去民间放过,中秋节的夜里,也该在天上看到过,朝廷有令,不准在城内放孔明灯,就是因为此物易引起火灾。”

“……天灯。”陈霂喃喃道,燕思空的计谋令他浑身汗毛倒竖。

“今年云南没下雪,如此一来,春季便会格外干燥,只要等一个强南风的天气,往鸭嘴山放上几千上万的天灯,大火必成燎原之势,将鸭嘴山烧得寸草不生。”

陈霂深吸一口气:“先生此计,好疯狂啊。”

“能在两朝的清剿下生生不息,这都掌蛮着实了得,非常之法,对付非常之敌,殿下觉得有何不妥吗?”

“……没有。”陈霂目光骤冷,“就依先生的,我这就去找钱非同和侯名。”

“殿下且慢。”燕思空道,“就算我们解决了匪患,征得了兵马,但如今缺银少粮,实在捉襟见肘,云南的富商甲胄,至少要‘贡献’五十万两白银,让我们得以出兵中原,与狼王汇兵。”

陈霂点点头:“我明白。”

“这些还远不够,我们还需筹集更多军饷。”燕思空看着陈霂,“云南周围的府道,一共五位亲王,其中礼王,成王,吴王家中有适龄郡主,若殿下能与其中一位结为姻亲,则兵马、粮饷都大有着落。”

陈霂脸色一沉:“先生让我娶哪个,我就娶哪个,怕只怕他们不愿将女儿嫁与我。”

“殿下放心,待殿下在云南起兵,与狼王呼应,声势震天之际,他们自会有所选择,只要是识相的、聪明的,定会选择殿下。”

陈霂站起身,冷冷道:“那就听先生的吧。”

燕思空暗自叹息。

陈霂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先生,我才筹备了四年,势单力薄,一旦起兵,则再无回头之路,先生真的相信狼王能助我入住京师吗?”

燕思空起身,拱手道:“放眼天下,唯有狼王可助殿下夺回属于殿下的宝座,狼王征服大同之日,就是我们起事之时。”

陈霂低声道:“先生可曾想过,狼王助我坐上宝座,我该将狼王置于何处?”

燕思空知道陈霂不好糊弄,只能谨慎却模糊地答道:“他日殿下君临天下,想将他置于何处,就置于何处,若不然,殿下只能在这穷乡僻野苦度余生了。”

陈霂暗自握紧了拳头:“好!”

第198章

侯名打着剿匪的名号,开始在云南大肆征兵,军费则从当地的耆老乡绅、富商贵胄嘴里威逼利诱地抠出来不少。

同时,依照燕思空的吩咐,强行迁走了鸭嘴山下的上万百姓,尽管百姓们常年受到山匪骚扰,但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尤其开春是播种的季节,少有人愿意从命,但任凭他们如何抵抗和恳求,最终还是在刀剑的威吓下被迫举家离开。

燕思空站在中庆的城墙上看着长长地迁移队伍,不禁想起当年朝廷放弃辽北七州,他被迫随着家人从泰宁南迁,那是怎样的哀鸿遍野,那也是他一生悲剧的开始。

蚁民,蚁民,命如草芥。

短短十数天的时间,就征上来两万多新兵,燕思空通过陈霂,将元南聿安插进营中训练新兵,元南聿从前只是个江湖人士,不会领兵打仗,但跟在封野身边三年,学了一身本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当然,燕思空此举的最大用意,是要把陈霂身边的人逐步替换成自己的,寻到机会,他就会把钱非同和侯名不动声色地调走或干脆除掉,让陈霂最终只能依赖自己。

征兵的速度如此之快,主因是云南贫苦,很多食不果腹、或以偷盗劫掠为生的人,管顿饭就愿意从戎,但这样的人,来得勤去得也快,十分容易成为逃兵,在燕思空的指使下,元南聿几天之下杀了近百人,凡入伍又私自离营、或不听驯化的,一律格杀,很快就把征召的士卒震住了。

偷偷赶制的六千多个天灯已经准备好,燕思空观察了数日的天象,终于选好了一个有南风又晴朗的日子,在鸭嘴山脚下各个通路都部署好将士,然后一个一个地点燃了天灯,放上了天。

那一夜,也许是中庆百姓目睹过的最壮观、最难忘的一夜,数不清的天灯乘风而起,顺着南向的风飘向鸭嘴山,薄暮下昏暗的天空被照亮如白昼,一点点的天灯如放飞的萤火,又如从天而降的火石,成片成片地掉入鸭嘴山深处。

没过多久,山上四处起火,起初只是零散的火光,最后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广,直至连成一片,整座山都陷入了可怖地火海之中。

都掌蛮做梦也不会想到,靠着天时地利在山中称王称霸,横行了两朝的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被灭族。

史书上对此战——姑且称为“战”——有一段不太详尽的描述:天灯雨落,鸭嘴山大火燃尽三天三夜,都掌蛮自此绝迹。

而这寥寥数语,不足以描绘那三天三夜的惨象的万一。

两万多都掌蛮族人,在大火围困中被活活烧死,有逃下山的,也被围堵在山脚下的将士当场格杀,大火不仅将鸭嘴山烧了个精光,也把山下百姓的房屋田亩付之一炬,大火燃尽后,侯名亲自领兵上山,搜捕残存的蛮匪,按照陈霂的指令——赶、尽、杀、绝。

据闻山火狂浪的那一夜,都掌蛮族人的惨嚎声穿透云霄,中庆城里的百姓半夜都不敢入睡,幼儿啼哭不止。

站在城墙上夜观山火的燕思空,面无表情地问身旁的元南聿:“你可知这一场火,要烧死多少人?”

元南聿心中百味陈杂,听得此言,不止如何作答。

燕思空喃喃自问自答,“诸葛孔明一生放过四把大火,为救刘备,火烧博望坡,连吴抗曹,火烧赤壁,为定云南,火烧藤甲兵,死在孔明火下的亡魂以百万计,却在最后火烧司马懿的时候,一场天降大雨,浇灭了他的北伐之志,他言火攻太过残忍,必遭天谴,你说,那一场雨,是不是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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