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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亮了夜(85)

雨好大,越来越大,全部浇在我的身上。

我站在院外,茫然四顾,竟忽然忘记了我是谁,甚至不知该往何处去。我伸手扶着墙,想到刚刚戒指消失的那片天空,我靠着墙壁,一步又一步往那里挪。走不动,我跪到地上,趴着在地上摸找戒指。

可是好难啊,真的好难找。

我来回摸了不知多久,久到雨都停了,久到天空渐渐亮了。我终于在一颗树下看到两道隐隐银光,我哽了一声,迅速爬过去,捻起那两个小东西,握在手心,翻身,躺在地上。

看那雨后的晴空。

好漂亮。

我的手机关机已经很久,是那件事后的第三天,我才到医院去。

妈妈看到我终于出现,哭出声,问我去哪里了。

我已调整过来,笑着说:“我去把学校里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办了退学手续。”

妈妈愣住。

我继续笑:“等妈妈身体好起来,我们就回老家。家里的房子卖出去了,今天早上人家过来看了房子,后天我去房产局办手续。”

妈妈小心翼翼问:“那你,你和——”

我笑得更灿烂:“分手啦。”

妈妈松了口气,却还是不由哭:“妈妈对不起你。”

“没关系啦。”我轻松道。

妈妈哭着摇头:“不是,你不懂,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

“妈妈你别哭啦。”

妈妈不仅没有停止哭,反而哭得越来越厉害,满口都是“对不起我”。

我劝了会儿,没有再劝,妈妈愈发变大的哭声中,我忽然发怒,我怒吼:“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妈妈惊诧看我。

我失了神,看着妈妈的眼神,我的眼泪顷刻而下,我忍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哭了,我不解问她:“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你们的错,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

“你,你……”

“那天那人过来,我都听到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和他分手!我能怎么办!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错了?我好喜欢他,妈妈,我真的好喜欢他。他恨我,他打我,他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可是我有什么错!我不想和他有血缘关系!我能怎么办?”

“他说他恨我,他希望我这辈子都不得欢喜!”我哭得快要崩溃了,“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我没有做错什么。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喜欢他,真的有错吗。”

妈妈同我一起哭。

我抬头看她:“我恨你们,恨你们,恨你们!”

妈妈喘不过气,哭声上下不接。

“是你们,是因为你们。”我伸出手臂擦眼睛,“我不想哭,我不能哭。可是,妈妈我好想他。”我“噗通”跪在床边,双手扶着床边,抬头看着妈妈哭,我哭得身子渐渐瘫软。

妈妈靠在床上,望着我,伸出手想要摸我。

我的头埋在床上,哭着说道:“他打我,好疼啊,妈妈,好疼。”

“怪你们,都怪你们。”我怨恨所有人,怨恨整个世界,甚至怨恨我自己。

“宝宝——”妈妈叫我。

我抬头,还想再怨她。

妈妈绝望看我,手还没有摸到我,忽然眼睛一翻,直愣愣往后靠去。

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听到机器尖锐的声音,高声尖叫:“妈妈!!!”

妈妈过世了。

我晕倒了。

我的手机里,所有与楚珩相关的信息早已被删除,金哥被医生们叫来,帮我处理剩下的事。

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没有亲属,没人处理妈妈的丧事,天气炎热,妈妈的身体只能暂时存放在太平间。我醒来后,金哥先告诉我妈妈的事,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和妈妈生来就是为了还债的吧,太平间,就太平间吧。

等我起来,我们就立刻回老家。

金哥说完,再告诉我生病的事。

我倒是一愣,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从小到大没有正经做过体检。我除了体质偶尔有些弱,倒没有生过大病。可是这种病,哪里说得通呢。我也不是很怕,贱命一条,我妈都死了,我就随便吧。

往后,也不过就是混日子。

金哥建议我先好好治病,我问过医生,知道我的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想带着妈妈赶紧回老家。我问金哥有什么打算,金哥那一同来上海打拼,前头牌的男孩子已经很久不见,金哥死心了。他想了一天,决定和我一起回老家。

他正好有几个朋友在那里,想去开个公司,做些生意。

我觉得这样挺好,大家相互也有个照应。

他没有家,我也没有家,随处飘着吧。

当时我只想快些离开,我能动之后,立刻准备回家。我没什么好带走的,从医院出来赶紧签了卖房协议,拿到钱,我和金哥就撤了。

金哥更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利索地辞职,帮我叫了搬家的车,还叫了灵车,一起回了老家。

对了,临走前一天,我看到了楚珩的小舅舅,他来找我,我只愿意这么称呼他。

我瞄他一眼,问道:“你没跟楚珩说吧?”

他摇头。

我满不在意:“那就一辈子别说好了。”

他又说:“那个镇旁有个大慈恩寺。”

我再瞄他,他说:“我过几天就去,谁也不会知道。”

我好笑:“挺痴情啊,早干什么去了。”

我越过他,上车,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上海。

第52章 五十二

回到我从未回过的老家,我这只强撑太久的气球瞬间便泄了气。好在气尚未全部漏尽,借着剩余的气,多亏金哥一路帮扶,我办完妈妈的后事。

阴阳先生将妈妈下葬的当天,我作为亲生儿子,在仪式最后要跪在墓前磕三个头。

我跪下磕头,金哥在一边陪同、帮忙。

我磕完三个头,趴伏在地面,没能再爬起来。

气球的气终于漏尽。

我当天住院。

我的身体便是那时开始变差的,我的心脏病,算是大病,可原本也没有真正的生命危险,动个手术,好好养着,会勉强和正常人一样。但那两三年间,我是自己不想活,用金哥的话说,没有任何生存欲望。也是那段时间,我焦躁至抑郁,吃药不管用,心理医生也帮不了我。

我是真真正正地不太想活。

情绪不稳,治疗上头也不配合,所有治疗效果全部大打折扣,身体越变越差。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傍晚,病房里没有人。我睁开眼,其实我可以动一动,但我觉得好累,我一点也不想动,我连转动眼珠子的劲都没有。

金哥从外进来,见我醒了,高兴走到床边,低头同我说话。

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半点没听明白。我虚晃着眼睛看他,问他:“今天几号?”

“二十九号啊。”

二十九号啊,三十号是楚珩的毕业典礼。

金哥被我问得很纳闷,见我问完继续发呆,便也继续和我说我的病情。他在当地有朋友,说是朋友,其实都是他的小弟。在医院也能找到熟人,我只是一个退学的学生,什么也没有。我和金哥当时都有点存款,却根本未到能随意花的地步。金哥的意思是,他好歹上过几年班,交过医保。用他医保卡上的钱帮我治病,好歹能省下不少钱。

当年医保系统尚有些许漏洞,又在小地方,还能操作一番。金哥说,虽然我家房子卖了,好大一笔钱,但将来还有几十年,留着总比花完好。我先花他医保的钱,回头还他就是。

我眨眼睛表示认同,连“谢谢”都说不出口,金哥对我是有大恩的。

金哥是个脚踏实地的实在人,他不会太在意什么情情爱爱、风花雪月,他紧接着便问我将来的规划。他准备带小弟开个保安公司先试试水,问我的打算,是不是要开个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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