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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亮了夜(55)

妈妈身体在好转,他的存在,弥补了我过去缺失的一切爱。

就像他说的,我几乎以为我的人生从此往后就会被蜜糖包裹。

我甚至很幼稚地跟他说过,蜜糖这么甜,我愿意被包裹进去做琥珀。

他笑着说这可不行,他说我是他的。

其实我当然知道不行,首先琥珀就不是糖做的,只不过看起来有同样视觉效果而已。

他却又说,好的琥珀能置放几百甚至几千万年。将来等我们俩都过世,可以请人将我们俩的骨灰用树脂包裹起来,再到林子里买一块好地埋起来,我们俩一起做流传经年的琥珀。

我再说,哇,那岂不是哪怕山崩地裂,我们也不会消失吗?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真的是山崩地裂的爱情了呀。

他抱着我直笑。

越来越多熟悉的歌声流出,他终于先动了。

他一手抱住我的膝盖,另一只手抱住我的腰,将我小心从方向盘那处移下来,再放到副驾座位上。原本他已经拿来,似乎又想绑我的绳子被他随手扔到一旁。我低头看了看,正好掉在我脚边。

绳子有点蔫,他的确不再装了,也不再威胁着说要绑我。

又或者,他也没有装,十年过去,人当然会变。

只是歌骗不了我们任何一个人,他说的话也未经时光更改。

我们俩的心,似乎都没变。

哪怕他变作了另一个人,对我,他应当没变。

我低着头,想到他说的关于“琥珀”的那句话,再听着这些歌,的确很不好受。

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低声道:“安全带系上。”

我没多问,动作有些僵硬地替自己系上。

他直接踩着油门将车开走,我还是没问他要去哪里。开出一段之后,他先说:“看过江水吗?”

我摇头。

这座小城就在长江边上,城市不大,过去一趟并不费事。我没去过,一是因为刚来那几年身体不太好,不能去太潮风太大的地方。二来,我这种性格的人,看到江水这种东西,也很容易发神经。

他看我一眼,看到我摇头了。

他再说:“我以为,你是因为江水,才来这座城市。”

我想了想,好像以前的确说过要一起去看看长江水的话。他还说我可爱,别人都要去湛蓝海边,卯足了劲地拍照,就我想去看浑浊江水。

我后来又是怎么回答他的?有点不记得了。

江边不远,很快,他的车边开到江边公路上。

再往前是条小道,两侧种了不少树木。小道不好开,车子有些摇晃,开到再没有前路,他才将车停下。车的右前方便是江水,有护栏。他将车窗摇下,我已能听到江水的声音。

他伸手,把车里的歌关了。

江水声更近,他这时问我:“这些年如何?”

我暗吸一口气,用很平常的声音说:“过得挺好啊,你看到了,我开了个小店,生意还不错,不差钱,有吃有喝。天天有漂亮小男孩看,还能赚钱,多好呀。”

他到底又是冷笑一声。

我对他没变,也许他对我也没变,但我们到底是十年后的我们。

他一冷笑,我忍不住又呛他:“很好笑吗?!”

“我看你挺护着你店里那个人。”

说的是小白吧?

我立即道:“那当然,人家长得可爱,我看着也开心啊。谁不喜欢长得漂亮可爱的小男孩?你不也喜欢么?不然你至于叫那么多?”边说,我边看他。

他果然也移眸看我,并问:“开店,用的是我妈给你的那一千万?”

“……”

“不是?”

其实真不是。

我也已有十年未曾听说过他妈,但一听说,浑身便忍不住有些冷,还很不自在。

想了想,我点头:“是的。我没有钱,只能用那个。”

他再度沉默。

不知是气到,还是对我失望。

不过他对我的愤怒与失望,十年前便已到达顶峰了吧?

他都问过我近年动态,不问他也不好?

他既然不说话,我也问他:“你这些年在做什么啊?”

他没搭理我。

是我先气他的,他说话说得不太好听,我不高兴。可他不说话,我也不高兴,我只好再道:“你说话啊。”

“上班,赚钱。”

我很生气:“谁不是上班赚钱啊?谁要听你说这些!我是要听具体的!”

他就是不想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我的谁?”他还这样问。

“……”

“既然谁也不是,问了有何用?”

“……”我憋气,憋了会儿还是憋不住,立即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便要下车。

他在我身后道:“不许下去。”

声音冷冷的,我更气:“你是我谁啊?要你管我!”

我脚步很重地下车,往前没走几步,我便看到身后他的影子,他跟着下来了。我往哪里走,他就跟到哪里,阴魂不散!

我不由想到以前他跟着我回家的时候,气不过,回头朝他吼:“别跟着我!!”

他停在原地,与我隔着五六步的距离。

我瞪他,他面无表情。瞪了很久,我认输,回身继续大步往前走。他又跟了过来,我再刹车,回头再瞪他。他继续对我面无表情,我回头走,他还是跟着我。

我被气得又想要吃药了。

我走得更快,离他越来越远。

前面的路很不平,很多大块小块的石头,几乎是石头拼成的,我踩上一块大的,挑着拣着继续往深处走。可石头这样多,并不好走,他在我身后提醒道:“你看清楚路。”

“我知道!”我头也不回地吼。

吼完没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响,我立即调头看。

我没怎么着,楚珩的脚却被卡在两块石头中间了。

“活该!”我朝他道。

他抬头看我一眼,便低头去拔自己的脚。也不知他是否故意,我觉得应该很好拔|出来,他却久久没能拔|出来。开始我真有些幸灾乐祸,他拔萝卜一样很好玩,看了会儿,我不觉得好玩了。

楚珩不是这样的人,既然这样难拔,可见脚踝要被伤到的。

我抬脚往他那边走,我们之间隔得有些远,我走得很快。

他拔着“萝卜”,还不忘抬头提醒我:“你看清楚路。”

“我知道!你管好你自己吧!”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找好角度,从我这边帮忙,终于将他的腿给拔了出来。

可是我还没顾得上乐,我的右脚一滑,也陷进另两块的石头缝隙间。

特疼。

我的左腿一软,跟着滑坐到石头上,我抬头看他。

他皱眉:“谁让你回来的。”

“我不是回来帮你吗?!”

“我能自己拔|出来。”

“你算了吧!你拔了半天都没拔|出来!我为了帮你,才这样,你还这种态度?”

“你——”

“你什么你!你不到我店里,不把我绑出来,不开车带我来这里,不跟着我,我至于这样吗?!你快闭嘴吧!你这个罪魁祸首!!”我抬头朝他大声嚷。

“……”楚珩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低头,再不说话,而是也似我刚刚那样,也把我的脚拔了出来。

反正我是觉得很疼的,正打算扶着他的手赶紧回车上,不想再折腾。

他直接弯腰将我给我抱了起来。

………………

其实这十年,我还瘦了几斤呢。

但是……再被这样抱起来,真的很奇怪。

我晃了晃没受伤的那只脚:“让我下去!”

“别折腾。”

“谁折腾?是谁折腾?!”

“我和你都在折腾。”

“……”我不折腾了。

“疼不疼?”他又问。

“有点疼。”我老实答。

他小心翼翼踩在石头上,将我抱回平坦路面,再面向江水,说:“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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